“京城第一大孝子李玉琢弑父了,找到者重重有赏,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这五个字被她重重喊了几声。
“真是个值钱玩意。”木喜忽然来了兴趣,垂眸子看了眼画像上的人,啃着冷馒头被呛住了。
喊了两个时辰,望着冬日灰蒙蒙的日光,木喜紧了紧身子,晕乎乎地跑到井台,随意吞了几口水填饱肚子。
“这是工钱。”
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她立马捧着那工钱。
不对劲。
这分量似乎有点少了。
“说好的十五文钱,为何只给了十文。”
“喜喜姑娘,这四舍五入的道理”你可懂得啊?”
“按这个理,四舍五入就是二十文,你还需得给我十文钱。”
“多一分也没有。”那小厮斜了她一眼,怒骂她一句一脸穷酸样。
“当今圣上仁慈,律法严明,你既欠了我工钱,那我便要……”她手往天的方向拱起来,神色故作虔诚。
天高皇帝远,一个黄毛丫头而已,怕什么。
那小厮鸡贼一笑,步步紧逼,意欲把她堵在一个逼仄的胡同口。
娘说,先礼后兵。
既然这小厮不要礼仪,那怪不得她动脚了。
她身子轻盈,脚下功夫也快,尘土在空中扬了扬,原先那狗眼看人低的小厮倒地不起。
“这些大抵是你吃回扣赚到的钱,我替她们要了。”
沉甸甸的钱袋子,到家的功夫只留下原先四舍五入的二十文。
当然,还有比她更穷一些的。
李玉琢逃亡了半个月之久,从一开始奢靡的马车到现在脚下一双破麻鞋。
噔。
以及破了袖口的麻布衣。
他这人向来不吝啬钱财,只是英雄末路,五文钱也得要啊。
“啊啊啊啊啊啊。”
“天上掉钱了,木姐姐。”邻居家的小阿恨乐得合不拢嘴,左三步又三步,晃晃悠悠地朝着坐在树下的年轻姑娘身边去。
“小恨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啊?”
“救我。”
闻言,木喜放下手里的农活,神色紧张地把小姑娘往自己身后一揽,手里的棒槌贴得愈发紧凑。
“公子?公子?”她寻声过去,见地上躺了个人,她半俯下身子,贴着那玉面小生的胸膛听了又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幸亏活着。”
本来就穷,人命她可背负不起。
“小恨子,你把我今天调制的草药拿来。”
“木喜姐姐,要不要把他抬到屋子里暖和啊?”
“嗯。”
其实屋里也暖和不到哪里去,她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不速之客,身上实在是脏兮兮的不堪入目,拿新做的芦花被兴许有点……
“姐姐,这个被子正好。”小恨子倒是手脚灵巧,她算计的片刻柜子里的新被子就被遮到那人身上。
“木喜姐姐在心烦什么?”小恨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托着腮帮子用凉凉的手指替她撇去耳边凌乱的碎发。
“没事,姐姐刚刚有点困了。”端着一副轻松自如,她拍了拍小恨子的背,起身欲去洗衣服。
“要是能天天降下来值钱的玩意就好了。”小恨子手里盘着那五文钱,精打细算。
她想给木喜姐姐置办一件新衣服,又想给祖母买精巧的木杖,自己还想要镇上苏家铺的点心。
“啊!”心里揣着事,一个没注意脚下,她一头磕到了旧木床边。
正恼着,一抬眼的功夫,对上了那张玉净面容。
这眉眼,倒活生生像从画上蹦跶出来的人。
她从袖口里掏出来通缉令,从眉毛到嘴巴,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又一遍,眼珠子立刻冒出来光亮。
“天上当真给我掉了个值钱玩意。”勾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脸被笑意憋得通红。
“木喜姐姐,小哥哥醒了。”
“谢姑娘大恩大义,李某……呸,小生没齿难忘。”
那人急着掀开被子的手臂被她拦住。
“小恩小义,不足挂齿。”
“躺了许久,渴了吧?来。”
李琢玉眼里起了热雾,他这一路走来,一遇山贼拦道,二遇客栈抢劫,三次晕倒在路边无人问。
如今误入桃源居然遇见这么个好人,天不绝人路啊!
当即一口闷了那杯温水,只是,怎么身子骨酥麻得很,视线也愈发模糊。
扑通。
“木喜姐姐,小哥哥又睡觉了啊?”小恨子指了指那位软成一摊泥的人。
“许是一路颠簸,累了,这样吧,这几天你先去柳大哥家里住,我这些日子有事情要处理。”
“好。”
“对了,帮姐姐拿一下柜子里新搓的麻绳。”
小恨子递给姐姐,一蹦一跳往桥对面去。
她更喜欢这位哥哥了。
喜姐姐一向抠搜,可没有给人用新绳子的道理,说明姐姐对这位哥哥印象不错。
“驾驾驾。”
再度醒来,李玉琢全身上下酸涩得很,视线渐渐清晰,这才看清自己身上。
乱序无章的绑法,但是捆得死死的。
端午节还没到,这是要他提前祭江拜访屈原老人家啊?
“外面的人,识相的赶紧放了我。”他这个处境,也不知道那位姑娘现在安全吗?
他果真是个扫把星,自己逃亡就算了,居然还把人家姑娘害了。
若日后有缘,他一定……
马车停住,车夫下了马,帘子被掀开,一张秀气的脸映入。
一定……碎尸万段。
他正了正神色,倔强地摆直了身子,端着一幅自如样子。
先礼后兵,还是得好言相劝才好。
“姑娘不如放了我,我许诺你一万两黄金,他日发达之时……”
“别,我娘说男人的话骗人的鬼,等咱们到了京城,我就有一千两黄金了。”
“悬赏令上只给一千两算什么本事啊?放了我,我出一万两。”
“人不能太贪。”
“玉郎,肚子饿不饿?”他名字里带个玉,又生的一副玉面,腰上还系着块玉石头,木喜干脆叫他玉郎。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块自己舍不得吃的面饼子,小心翼翼地撕掉一小块,递到了他嘴边。
要不是这人值钱,她才不舍得给呢。
“我不吃。”他呸了一句,那块面饼子被扔到地上。
木喜最讨厌这种娇生惯养的人,心里败坏几句,仍旧端着笑,撕掉饼外皮嚼下了肚。
“行,原先是我会错了意,玉郎原是急着回京城。”
日出到满天星光,又是一路尘满天,想到万两银子,她心情大好,哼起来娘教过的小曲子。
李玉琢本就烦躁,好不容易静下来,又得听她这不成调的曲子。
砰砰砰。
马车被踢得噔噔响,木板子吱呀吱呀的叫唤。
“玉郎,躺了一天是不是累了?”她掀开帘子,不见一丝疲惫,一双眸子清亮,盛着满池塘的春意。
“我要如厕。”
一个姑娘家家,总不能不要面子,跟在他屁股后面……
“特殊时期,你我都忍着才好。”木喜视线不离开半寸,盯着草丛里半掩着的人。
“你不仁不义,你无耻至极,你龌龊不堪,你唯利是图……”身上的麻绳松了又松,他勉强站起来,破口大骂。
家族叫他知礼仪,敬父母,与人善。
谁知道还有这样的女子,为了一己之私居然要卖了他。
“老大,这小子太吵了,要不咱给他了结了吧?”
“毕竟咱也是第一次当山贼,好歹得拿个有钱点的开刀吧?”躲在深草丛里的男人摸着画上去的刀疤,打量了一番那争执的两人,自顾自说道。
要开刀?
进度这么快,果然是老大的行事风格啊。
旁边的人一个箭步砍了过去。
“小心。”她好歹会功夫,只是身边这草包太碍事,护着这摇钱草包的时候,她胳膊受了点轻伤。
“大侠饶命啊!”只听见扑通一声,她双膝跪下来,换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小女子实在是走投无路啊。”又看到那怔愣着的“粽子”,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家弟有隐疾,正逢婚龄,家中父母皆亡,实在是难啊……”
“我?”李玉琢疑惑出声来。
“没事,有病早治就好了。”那贼人同情地看了看他身下。
都是男人,这种病定是不好说出口的。
木喜悄悄瞪了他一眼,接着梨花带雨说起来,边说边塞了银票。
“大哥这?”他第一次当贼,这种情况还真是……
“放了吧。”
“多谢。”
“这给太多了,姑娘。溺水三千,我。”
“只取一瓢,公子好肚量!”木喜刚哭过,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颇为崇拜的看他。
解决这二人倒不费劲,只是保存体力要紧,再说了,京城还有千两银子等她呢,低个头服个软怎么了?
“走,快上车。”她示意道。
“我也想走啊。”他低头,委屈地看着一身的麻绳。
木喜无奈地摇了摇头 ,胳膊一环,嫌弃地把这珍世的“大粽子”抱进了马车里。
“抓紧点了啊,我要快点了。”
“哎,你饼落下了几块。”
“不要了。”再不走,她就真要自寻死路了。
都是穷苦人,身上的戾气是很重的,这些人看着也是刚做山贼,要是惹急了真拿李玉琢开刀要个名号,她不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死娘们,居然敢炸老子。”那人摸索着银票的质感,怒骂了好几句。
“下次老子一定不会饶了她。”
“他们肯定不会饶了我的。”
“你这是假银票啊?啊哈哈哈哈哈哈。”都快被拐回京城去了,李玉琢仍然没心没肺地笑。
“你别说,你这造假票的手段还挺高的,我差点信了。”
木喜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难道要说她自己先上了这假票的当吗?
“现在星星还亮着,老天待我们不薄,幸亏没下雨,不然这路就……”
“你听,好像有雨声。”
她这乌鸦嘴,还真是一说一个准。
“这附近有没有庙啊?”这次他勉强能翻身起来了,探头看着窗外。
“不知道,应该有吧?”
“那你还不快点找。”外面雨声渐渐大了起来,黑云遮住天,收走了满天的星河,莫名叫人不安。
“你放心,根据我的经验,这雨下不大的。”
她经常在田里干活,遇到雨躲不及是常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阿嚏。”冷风灌进车窗子,冷雨粘住他的额发。
豆大的雨珠滚下来,马车顶压了一个又一个小洞。
疮口和伤口暴露在冷雨里,前方的泥巴路也变得滑起来。
她有些急了,但还是长吁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想找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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