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子,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外面还找了一个!”伴着撼地的步履声,屋外高亢的人声砸到了众人耳朵里。
是省亲半月未归的刘家媳妇。
传闻刘家媳妇高七尺有余,身壮,姿色平平却跋扈张扬。
“阿娘,听我解释。”木喜反应快,拦住欲要动粗的女人。
要想骗别人,得先骗过自己。
她现在就是与刘家二老重逢的刘家的可怜小姐。
“娘子,听我解释。”
“这可比我们家请的戏台子好玩多了,你说是吧?”赵敬暼了眼那几位,吞了口茶水悠悠道。
“是,少爷。”
“赵小王爷竟也大驾光临,稀奇。”
“刘家媳妇,你是没吃饭吗?我看揍得太轻了。”
“我不叫刘家媳妇,我是林耀,林家人。”
什么屁的规矩,她一向是不守的。
她生在林家,长在林家,不论嫁于谁,她都只是林耀,林家的掌上明珠。
“喂,你这小女娘,凭什么碰我的手?”林耀翻了个白眼,甩开木喜的手。
“她是你们刘家……”见林耀又白了他一眼,赵小王爷索性换了个说辞,“丢了二十年的小姐。”
“我才是,是我先来的。”俊俏的小女娘撇着一双细柳叶眉不服气道。
“冤啊,老夫只和耀耀有一个宝贝闺女,这如何是好啊?”
“我看她倒是像。”
“为什么是她?”林耀一个为娘的都认不出来,他一介纨绔吹什么?
“姿色平平。”
“……”明明赢了,木喜一时间居然高兴不起来。
姿色平平?
姿色平平!
“万里啊,你总算是回来了。”林耀握住木喜的手暖了又暖,揽着她进了屋子。
“这是为娘给你布置好的屋子,一切都是最好的。”
“那个柜子是你每年的生辰礼,都是我按照小姑娘的喜好给你买的。”
“还有这个,是我给你物色的几家姿色不错的公子。咱们不着急嫁出去,玩玩还是可以的……”
屋子比外面暖和多了,这处又撒了大片的光笼着她半个身子。
太温暖了,她忍不住去搓冻肿的手。
“对了,方才赵家那个混小子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我觉得我女儿啊是京城最好看的女娘了。”饶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林耀铺床还是亲力亲为。
“谢谢娘亲。”
“来,坐下,我替你手上敷点药膏。”她拍了拍厚厚软软的床,招呼她坐过来。
“嗯。”
光晒透了被子的味道氤氲在空气,躁动的神思也凝住,她就靠在林耀的肩膀上沉沉地睡过去。
又是一夜星云过去,日头正盛。
“刚归家就问二老要银钱不妥吧?”木喜绕着屋子走来走去,干涩的嘴皮子被咬的出了血。
“万里啊?起来了吗?”林耀亲自端着汤食美滋滋地推门进来。
这闺女真是随她,睡了一天一夜。
“娘,我刚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快去梳洗梳洗,用早膳。”
“好。”
林耀从袖口掏出来一沓子银票,塞给她。
“娘,太多了。”她没想到这钱来的这么容易。
“这算什么?不过是买些吃食罢了,你是娘的宝,娘乐意给。”
“好。”
厚实的银票握在手里,还是很叫人心安的,不过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原来她苦苦寻了许久的救命钱,不过是少爷小姐的几日的补给。
“娘,有没有纸和笔啊?”
“樱桃啊,去老爷书房拿一些过去。”
“是。”
等纸和笔拿过来,木喜神神秘秘地把屋内这位大佛赶了出去。
“娘,等会我给你个惊喜。”
“行行行。”
她扣扣搜搜只沾了一点墨水,提笔生硬地写下几个还算整齐的字。
柳大哥,救命钱我已然取得,这些日子刘老婆子和小恨子多亏你照拂,余下银钱可为铮铮置办些笔墨。
“我们万里真是娘的好宝宝。”林耀抱着那副闺女送的画像,爱不释手道。
“娘喜欢就好。”看林耀这样,她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橙子,给我裱起来,然后挂到我屋子。小心点啊。”
“是。”
寻欢楼。
今日恰逢京城赫赫有名的说书人,林耀拉着木喜坐在了最前桌子。
“话说,那张氏年芳十八,貌美如花,刘氏已然过了而立只年,更显现出些男人的韵味……”
说来说去还是情情爱爱,木喜咋舌,一盘子瓜子尽在肚中。
“等等,刘铁柱,凭什么人家黄花大闺女就要配老头啊?我看啊,男人弱冠,女人徐娘半老才是好。”
林耀愤愤不平,碗敲着桌子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就是,凭什么?”木喜一时觉得有道理。
座下看客,见那年轻女子攒着一头金银,估摸着衣裳也是名贵料子,光照过去,像是披了七彩的河。
又见她身边坐着的,是京城有名的“暴脾气”,一时间不敢言。
“好好好,那咱改一改。”
“话说京城有一女,才过不惑之年,风姿卓越,又有一公子,弱冠之年……”
林耀满意地勾起个嘴角,往台上扔了两块银子,换了个舒坦的坐姿,美滋滋听着台上佳话。
“听说了吗!那个李家的小子被找到了。”
“你得给我钱啊,我就知道这个草包跑不了一个月。”
“谁抓的?”
“一个小姑娘,叫什么路泊泊。”
“伯伯?我还大爷呢。”
敲锣打鼓的人群跟在囚车后面慢慢走,烂柿子和破白菜接踵而来,李玉琢听了一路的谩骂声。
这些人平日里多受父亲的照拂,看这样子是来他这里寻仇报恩了。
也是,他爹李与田是京城声誉最好的人,乐善好施。少年时便中了举人,培养的两个儿子双双成了进士。
他李玉琢一个连秀才也考不上的废物,弑父弃义,遭人唾弃,被人当个茶前饭后的谈资也实属正常。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恶毒的人,我呸,连自己的父亲都敢杀。”
“废物一个,难怪连个秀才也不中。”
他被囚在铁笼子里,颓废非常,偏偏这些人爱走大路,竟过了寻欢楼,他只轻轻暼了一眼。
还是一样的繁华。
明明是萧条的冬,他却想起那年春色满城,他在这楼上一掷千金的风光日子。
这样的春,恐怕也等不来了,弑父在蓁朝是死刑。
总觉得心里不稳当,木喜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
李玉琢?
怎么又被捉到了。
难怪科考屡屡不中举。
他身上单薄,只留了件白色里衣,早就沾染了半身的灰,眼皮耷拉着毫无生气。
这叫她想起来每逢过年,柳大哥家里杀鹅,那鹅也是这样的。
“姐姐,这是你身上掉的吧?”小姑娘拾起来地上的碎片,小手抓着她的衣角。
“是,谢谢你。”
“这个是我最喜欢吃的宝相花纹月饼哎。”小姑娘指了指这上面的图案。
闻言,木喜终于认真打量了这块碎玉,她原先以为那上面的纹路是个雕刻的不甚精美的向日葵,没成想居然是块月饼。
忽地,天色暗了下来,灰败泄了满屋子,话本子也没什么劲了,听来听去还是一样。
恍恍惚惚间,人影和人声绕着她,一波未散又是一波。
彼时她刚满十岁,爹娘破天荒地带她去镇上采买东西。
小孩子上街看到新奇玩意,自然是控制不住脚下的,她摸着小兔子,眨眼的功夫,爹和娘就不见了。
“娘?爹?”
“救命啊!”她被看不清脸的人塞进了马车,然后被扔到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那里没有人性,所有人都拼命地要活着。
“他不死,你就得死。”蓄着粗胡的掌事人威胁道。
“往我心口扎,不然你得死掉。”差一点要死掉的时候,和她对战的人故意让了她半分。
她记不清那人的面容了,只记得他腰间系了一块刻着又大又圆的花的玉。
是他。
他居然还活着。
李琢玉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欠他一命,她还把他置之死地。
“唉,想什么呢?今儿个怎么忽然变天了,万里,我们回家。”
林耀摇了摇她的胳膊,飘了经年的思绪才慢慢被扯回来。
“嗯,回家。”
未上轿子,街上倏地起了一阵子邪风,地上黄纸啪嗒一声盖在了木喜的脸上。
“死风,这个德行。”林耀抬眸,忍着笑意把贴在她脸上的东西挪走。
“呸呸呸。”吃了一嘴儿黄沙的人自认倒霉。
也是巧了,偏偏她出来就刮来了一阵子邪风,又偏偏盖在她脸上的黄纸,是李玉琢的逮捕令。
“李玉琢,可惜了。”林耀摇了摇头,眼里流露出些许悲悯的意味。
“娘亲怎么讲?”
“他人很好的。”
林耀既然这么说,那他人品一定很好,她点点头默认。
毕竟林耀说赵家少爷纨绔不堪,说隔壁孙家媳妇又蠢又坏,还说前面巷口的张家公子伪善。
她欠他一命,她得救他。
马车一路平稳驶到了刘家宅子,木喜趴着车窗看了眼,天是泛着灰的蓝,没下雨。
“小姐,小心。”婢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下了车。
“呦,这不是刘家闺女吗?姿色平平,一点大家闺秀样子也没有。”孙家媳妇转了个圈,上下打量了一番木喜。
姿色平平!
又是姿色平平!
京城人文化也就这样,除了姿色平平没别的词汇了是吧?
眼前人穿着打扮和气度都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她毕竟是刘家冒牌女儿,她不结梁子。
“是,小女子姿色平平,入不了姑娘的眼。”木喜忍着胸口的情绪,生生挤出来个笑。
“别给她好脸色。”林耀刚刚不过低头拾了个帕子,这孙家媳妇倒是会见缝插针,欺负到她闺女头上来了。
木喜没动弹,只是瞥见身边那人看见林耀后退了半步子。
“你一天天闲着没事干了是吧?跑到我跟前撒野,你嫁过来也有十年了吧?怎么没给孙家孵蛋啊?”
“你说话真难听,什么孵不孵蛋的,我是人……”
“我看你长得也是圆圆滚滚的,话倒是有棱有角的尖酸刻薄,是不是脑子没发育去全啊?屁股和嘴巴安反了吧?”
孙家媳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快比她身上这一件浮光锦还斑斓。
“娘亲威武,娘亲是这个!”木喜没别的本事,就是会夸人。
林耀嘴角扯到天上,弹一弹衣裳的灰尘,春风得意道:“做人啊还得刻薄点。”
“母亲所言极是,万里自当铭记于心。”有林耀这样护犊子的母亲也是好的,就算刻薄自私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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