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胜利

硝烟渐渐散去,然然站在残破的城墙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墙砖上的裂痕。

这场血战让她亲眼见证了战争的残酷,却也让她触摸到了这片土地上百姓最赤诚的热爱。

是那些满手老茧的窑工、那些瘦弱却坚韧的妇人、那些还未长成的孩子,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给了她支撑,让她在绝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种。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穿过弥漫的烟尘向她奔来时,然然的眼眶瞬间湿润。

萧璟寒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她面前,那双常年握剑的手此刻颤抖得厉害,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他的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冰冷的金属硌得她生疼,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靖王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着。

他的手掌抚过她的发丝、肩膀、后背,像是在确认每一个部位都完好无损。那双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手,此刻却小心翼翼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他将她圈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然然能感受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那频率快得不正常。她忽然明白,这个在千军万马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正在经历怎样的后怕。如果不是她的坚守,如果不是百姓的拼死相助,他很可能已经被敌军前后包抄。若是她坚持不住,若是他来得再晚一些...这个念头让萧璟寒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夫君,"然然轻轻挣了挣,声音还带着些许疲惫,"突厥残部已经溃散,但倭寇主力尚在,绝不能放虎归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的披风,既想推开他去处理军务,又贪恋这片刻的温存。

靖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怀抱,却仍紧紧握着她的手。"余杨已经带人去烧了他们的粮草,断了退路。"他咬着牙,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剩下的交给我,你在这里协助知县。"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眼中满是未尽之言。

这时余杨兴冲冲地跑来,脸上还带着厮杀后的兴奋。他手舞足蹈地向然然描述昨夜的战况:"多亏我逮住个落单的倭寇,严刑拷问才知道,他们来的何止一千人?那尹部冒冒失失就要强攻,还是殿下深谋远虑..."他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我们整合了六千精兵,把他们引到了埋伏圈..."

余杨说得起劲,连说带比划:"那倭寇首领居然不知死活,要跟殿下单挑!"他嗤笑一声,"咱们大夏战神岂是浪得虚名?殿下一刀就结果了那贼首!"他骄傲地挺起胸膛,"我紧随殿下,两个副将都被我踹下马去!"

然然听得心惊肉跳,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她看着眼前这两个浑身是伤却神采飞扬的男人,既心疼又骄傲。这场胜利来之不易,是无数将士和百姓用鲜血换来的。

朝堂之上,在太后的极力斡旋下,端王萧瑞被处以极刑,其余亲眷流放边疆。

曾经阻碍推恩令实施的势力,如今再无人敢置喙半句。

然然望着远方渐渐平息的战火,心中百感交集。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终于迎来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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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瓷梦,万世新章?

海风拂过望海县,终于不再只是咸腥的气息,它裹挟着新翻泥土的芬芳与远处窑炉初燃时淡淡的烟火气,预示着新生。

曾经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已被清扫一空。

一座规模宏大、设计精妙的全新海港——悦港,如同从灰烬中拔地而起,雄踞于蔚蓝海湾之畔。十二座巍峨的连体窑炉倚港而建,粗壮的烟囱直指苍穹,喷吐着象征活力与财富的滚滚白烟。

窑炉脚下,便是平坦开阔的码头。

巧借潮汐之力运转的“潮汐瓷道”,宛如一条灵动的巨蟒,正将一箱箱贴着鲜红“靖”字火印封条的瓷器,从窑口源源不断地、平稳地输送至停泊商船的船船舱之中。力工们喊着洪亮整齐的号子,汗水浸透了衣衫,脸上却烙印着对未来充满希冀的笑容。

悦港的核心位置,矗立着一座由整块青石雕凿而成的巨型税碑。碑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字字千钧:悦港成,四海瓷路自此通。立碑为证,永镇海疆。

碑座之下,密密麻麻镌刻着悦港开辟的十二条固定海运航线所通达的遥远异邦:波斯、高丽、佛郎机、暹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流淌着白银与瓷器的繁荣水道。

港口主事大殿的穹顶之下,一幅恢弘的《四海瓷路图》彩绘已然完工。

碧波万顷之上,一艘艘满载瓷器的巨舰破浪前行,驶向标记着异国文字的彼岸。高窗透入的阳光,跳跃在壁画的海浪间,粼粼波光仿佛将整个大洋引入了殿宇之内。

大殿内,气氛庄重而喜悦。皇帝端坐御座,阅过呈递上来的悦港开关税银奏折,龙颜大悦。

奏折上墨迹清晰:岁入瓷税计:白瓷税银捌佰两,青花壹仟贰佰两,祭红壹仟贰佰柒拾肆两,首岁总计叁仟贰佰柒拾肆两整。三年有成,岁入瓷税贰佰捌拾玖万两,较前朝国库岁入盈四十倍。

皇帝欣然封赏孙然然赫赫功绩,亲封她为大夏开朝以来第一位“女陶官”。

此刻,她在青州州府府衙大殿内,与数位立下大功的工匠一同接受封赏。

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李三爷,激动地跪伏于地,双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郑重地接过新任青州同知赵知县(因督造悦港、梳理海贸卓有功绩而擢升)代表朝廷颁赐的“定瓷传人”金匾。

匾额沉重,李三爷却稳稳托住。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孩童般纯粹的期盼光芒。

他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团用油纸精心包裹、湿润温软的陶土,高高捧过头顶,声音哽咽却清晰地响彻大殿:“王妃娘娘!老朽……老朽斗胆!求娘娘赐下手印!老朽要将它,与阖城百姓的手印一同,烧制成一只‘万民掌印瓷’!就安放在那税碑之下,永镇港湾,护佑我们的瓷路千秋万代,永世昌隆!”

大殿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殿前那对并肩而立的身影。

孙然然身着王妃常服,端庄娴雅中沉淀着战火与政务磨砺出的沉静气度。

她的目光落在李三爷手中那团承载着万千黎民厚重期望的陶土上,随即又转向身侧。萧璟寒一身亲王蟒袍,眉宇间威严更盛,唯有看向她时,那份凛冽才化为深藏的柔情。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孙然然眼中漾开温柔而无比坚定的笑意。

她轻轻颔首,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步上前。

伸出那只曾指挥若定、也曾抚慰伤痛的右手,带着对泥土深入骨髓的熟稔与发自内心的敬畏,稳稳地、深深地按压在那团湿润的陶土之上!

紧接着,萧璟寒没有丝毫迟疑,大步上前,宽厚有力的手掌,带着坚定与守护的力量,覆落在她的手印旁边。

“好!好啊!”李三爷声音哽塞,珍而重之地将印着双王掌印的陶土紧紧抱在怀中,如同拥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高亢悠长的唱喏:“开窑——!”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悦港第一窑那巨大的窑口前,一位身着崭新督陶官官服、面容沉静的年轻女子——孙然然的首徒,正沉稳地指挥着窑工,将一件体量惊人、胎骨厚重的青花海船纹大盘,缓缓送入窑膛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

那大盘釉水温润如玉,盘心主纹饰赫然描绘着,靖王萧璟寒与王妃孙然然并肩立于修缮一新的望海城楼之上,衣袂临风,俯瞰着脚下万顷碧波、千帆竞发的壮阔图景。

阳光洒落盘面,青花的蓝色深邃如浩瀚深海,又灵动似跳跃的浪花。

窑门隆隆关闭,烈焰在窑膛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众人坚信,开窑后的色彩必是惊人灿烂。

萧璟寒自然而然地握住孙然然的手,两人默契地走下大殿台阶,来到第一窑坚固的窑基之下。

早有侍从恭敬地捧上一只锦盒。

萧璟寒亲手开启盒盖,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故事开端时,孙然然于困厄中烧制出的那只祭红碗。历经岁月与烽烟,它依旧红艳如初凝之血,釉面流淌着时光的沧桑与那群山中最初的、刻骨铭心的伤痛印记。

萧璟寒将它轻轻取出,放在孙然然摊开的掌心。两人目光再次交汇,无声的默契与万千感慨尽在不言中。他们一同俯身,将这片承载着过往悲欢、家族传承,更象征着崭新起点的瓷碗,无比郑重地安放在新建窑炉的祭台之前。

“定瓷为壤,”萧璟寒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鼓,“可生万千瓷春。”

仿佛是对他话语的天地回应,悦港第一窑那巨大的烟囱口,积蓄到顶点的烈焰猛地喷薄而出!一道炽白耀眼的火柱冲天而起,如同一条挣脱束缚、仰天长啸的火龙,直贯云霄!

就在这撼人心魄的一刹那,停泊在悦港港湾内无数艘等待装运瓷器的海船,仿佛接收到了无声的号令,万盏风灯同时点亮!星星点点的灯火,瞬间汇聚成一片浩瀚无垠的光之海洋,从繁忙的港口码头一直蔓延至海天相接的遥远尽头。

熊熊的冲天窑火,璀璨的连绵船灯,在黄昏渐染的天幕下交相辉映,将整片辽阔的大海与港口,都浸染成无比温暖又无比壮丽的熔金般的赤红色。

海天相接处,烈焰的光芒与海水的波光热烈共舞,已然分不清哪里是火,哪里是海。

海已成瓷,瓷已化海。

那片深埋于窑基深处的碎瓷,在烈火的永恒烘烤与大地基土的深沉滋养下,仿佛也化作了无形而磅礴的力量,悄然融入了这片新生的、奔流不息的瓷之海洋,成为这万世基业最沉默、却也最坚不可摧的永恒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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