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会见

深夜,不知几更时。

飞红院的厢房内,一男子立于窗前,凝望着院内落雨。

听到身后有人轻声推门而入,他似是猛然回了神,并未转身,搭在窗框上的手不自觉微微攥紧,低声问道:“结果如何?”

“成了”,阿蛮只答了短短两字,放下手中的油伞,拿过搭在架上的手巾擦拭打湿的发髻。

那人猛地回身,像是听到最不想听到的话一般,向来波澜不惊的眼中透着恼恨。“怎么会?赵家居然能把此等大辱咽了下去…不谈其他,万一事情败露,他们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早说过”,阿蛮走到妆案上的铜镜边,“赵氏母子在意的,是有个人以赵家嫡女的身份成为当今的皇后,保住赵家在当朝的权位。至于那个人是谁,是真是假,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可你终究不是赵家人,他们就不怕……”

“怕什么。赵暄和是被娇宠大的小姐,头脑简单,又傲慢骄矜,不是个好操控的棋子。而我,”镜中人黛眉星目,一抬手,钗环落地,乌泱泱青丝散了满肩。

她不易察觉地自嘲一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只有一个姨妈是赵坚的侍妾,我又将她看得比命还珍贵。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最好能拿捏我的办法。”

“这一年多来,我在赵府寄人篱下。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自然比赵喧和这个大小姐更能应对,给他们做棋子再合适不过。”

“何况将来入主中宫,我与赵家,互为依仗,唇亡齿寒。背叛他们对我并无好处,这点道理,他们自以为我懂。”

“可你和现在的梁夏皇帝……”男子打住了话头,眸色暗了暗,还是说了下去。

“你知道,不论当年的事背后有什么隐情,咱们的阿姊来梁夏和亲,嫁入宫闱十数年,还给从前的梁夏皇帝生下过一个儿子。而你如今却要嫁给她儿子的弟弟!”

他观察着,听了他的话,阿蛮脸上毫无波澜。

男子自知劝阻不了她,攥紧的拳慢慢松开,脸上的愤怒转为绝望。“阿蛮,我们分别十数年,我不知你是用什么方法,竟能让自己看上去年轻了如此之多。但这世上没有返老还童的办法,你若是在宫中被发现身份,梁夏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知道”,阿蛮轻轻的回答。披散的青丝随窗外的风雨微微飘动,失魂落魄地舞动着不知怎样的心事。“我都知道。可我别无选择。”

男子走到她身前,扳过她的肩看她的眼睛。她的眸色是浅浅的棕,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只以为是一潭死水般的黑。

男子对她说:“阿蛮,别走这条路。你信我,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把容姊找到。”

阿蛮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发呆般眼里空洞,自顾自喃喃说着:“高渊宫中那些受人欺凌、暗无天日的日子,如果不是阿姊护着我,我从没想过能熬过去。她走了,被送到梁夏和亲。我等了她十六年,等来的却是她失踪的消息。”

男子无力地放开她,垂手看着她陷入回忆的侧脸。

阿蛮仍在不断地说着:“我在这世上的所有欢愉和喜乐,都是阿姊给的。她生死未卜,我便不惜一切代价。我费尽心思逃出高渊皇宫,一个人摸索着不远万里到了梁夏,好不容易混入赵府。吉元阿兄,”

她的眼中恢复了神色,望向男子:“只有你知道,这一年多我已试了所有的办法,只剩这条路了。皇宫是阿姊生活十五年的地方,那里一定有她的线索,我必须去。”

男子眼中恼恨渐消,望向她的目光似是断了线。

“当初你写信给我,说要顶替赵家嫡女嫁入宫之时,我只想着让你碰碰壁,死心了也好。你知道梁夏的皇宫是什么地方?我从没料到你居然能成功,我没想到……”

阿蛮看着吉元,游魂般茫茫然杵在那里,她眼中闪过些许不忍。

而她开口时却平静异常:“我安排了飞鹰帮的人,故意给赵暄和和赵坚手下的副将宇文辞在街中制造偶遇,让这对被拆散的鸳鸯久别重逢、重燃情愫。赵暄和身边两个贴身丫鬟双柳和翠枝,都被我收买。有她们相助,赵暄和出府私会极为方便。”

“我故意令翠枝透露风声给许若璇。她懦弱寡断,既不敢捅破这个篓子,又惧怕当面审问赵暄和。因而赵老太太将礼部的封后将近的传话告诉她后,她只会想着,圣旨一下,赵暄和自然不得不断了和宇文辞的来往。”

“因此赵夫人一直瞒着不告诉赵暄和,她即将封后。她没料到的是,赵暄和早和宇文辞有了夫妻之实,且有了身孕。”

吉元的眼中满是震惊:“我这段时间不在,你拿着我给你的飞鹰帮帮主令牌,短短数月,竟作成了这么多事。阿蛮,是我小看了你。”

“事已至此,”阿蛮轻扬下巴,直直的看着吉元,平静而坚决:“我已无回头路,今日圣旨一下,宫中的教引嬷嬷和掌规宫女不久前来,我很快会是梁夏的皇后。”

窗边一阵风夹杂着雨珠,红烛被吹得摇曳,映在铜镜中颤颤巍巍。

前朝气数将尽时,天下诸侯纷起,群雄逐鹿。梁夏的太祖本没有实力统一中原,凭借赵家军的力量最终成了天下共主。

太祖称帝那日,登上宣德楼,除了赐给赵家无上荣耀财富外,当中宣告赵家三代嫡女为帝后。从此有了赵将军府权倾朝野的辉煌,至今历经三代不衰。

吉元苦笑几声,跌坐到椅子上,凄楚说道:“是我亲手把你推进了火坑。阿蛮,多年不见,原来你已成了这般。阿兄还把你当作记忆里高渊皇宫那个天真简单、一被欺负就只会大哭的小郡主,只以为自己能很容易拦下你。”

阿蛮低眉,眸中情绪难辨:“阿兄,那是高渊的洛央桑珍,不是梁夏的阿蛮。往事如烟,勿要再以从前事论眼前人。”

是啊,怎可拿从前事,论眼前人?

风吹得木窗吱呀作响,阿蛮收敛心事,变了语气问:“阿兄,你外出调查数月,可有查到更多关于我阿姊的线索?”

吉元沉默半晌,渐渐平复内心情绪,开口回答:“逆反一案,流民甚多,很多至今无家可归。我带着帮中人各处探访数月,查得容姊那时随逃难之人出宫,到了城外。可不知什么缘故又折返城中,回到了皇宫附近。在那里线索便断了,只能推测容姊的最终去向多半仍在城中,极有可能在大内周围。”

“看来”,阿蛮微微一笑,“这个宫我入得正是时候。”

两人都不说话,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良久,阿蛮开口道:“吉元阿兄,今日我和赵暄和互换身份,我做了赵家嫡女之后,老太太和赵坚必暗中考察我的来历,请阿兄定要小心帮我瞒过。我身边的看护之人此后必然严密,在我入宫之前,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我们私下暂且不宜见面。”

吉元手抚腰中佩剑,点了点头,深深看了阿蛮一眼。

他戴上遮着黑纱的笠帽,轻推开身前的窗,倾耳听窗外寂静一片。随后一跃上了窗台,提气纵身,回手剑鞘轻点,窗悄无声息关上,人也轻飘飘上了屋顶,向远处纵跃而去。

“阿蛮,你长大了”,黑夜中如蝠展翼穿梭在梁夏都城中的男子,扫一眼下面黑漆漆府中唯一透出烛光的那扇窗,轻声呢喃,倏尔消失在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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