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向园睁开眼睛。
她轻轻按揉红肿的眼眶,待沉重的涩意消减些许,才随手拿过炕头的素色麻衣,胡乱套在身上。
今日外婆三七,大舅大妗子会过来吗?
还有表哥,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
向园迷瞪片刻,外婆故去第二日的记忆浮现在脑海……
那天,她伤心过度哭晕过去,醒来就看见大妗子一脸狠相,正指着她的鼻子痛骂。
惊惧之下,她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觉得胳膊、大腿和腰侧疼得要命。
晚间自己看的时候,才发现上头满是青紫掐痕……
是谁的杰作,不用问也知道。
不知什么缘故,大妗子看她极不顺眼。
五年前,爹娘过世,外婆接自己一同生活时,她就极力反对。
五年过去,外婆亡故,自己越发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万一今天她过来,不知又要找什么由头为难自己。
想到这儿,向园半刻也不敢耽搁,一骨碌翻身下床,推开门往外走。
不管他们来不来,早些起定然不会有错。
刚入三月,一夜暖风吹尽,绿暗红稀。
冬日里才修剪过枝丫的老桃树,嶙峋虬曲,横斜竹外,几根粗干上还缠着麻绳。
去冬极寒,人难熬还能藏进屋里躲避,生火取暖。树难熬却只能窝在土里受着。
那时外婆还有些精气神儿,说得出囫囵话,指导向园把该截的枝丫截了,该缠的地方缠上。
到底树比人野,也比人坚韧,总算熬过来了,一开春就爆出花蕾。
如今烂漫娇红落入泥里,很快被尘土掩埋。
向园习惯性先往鸡鸭鹅圈那里去。
不是喂食儿,是看看食盆里还剩下多少草料,就知道它们夜里有没有吃饱。一会儿拌秕谷糠麸的时候,心里也有数。
刚走几步,没听到往常惯听的鸡鸣鸭叫鹅欢腾。她这才想起,如今家里可没有鸡鸭鹅了。
向园一阵丧气,转身往后头竹林走去。
竹林里有一条小溪,溪水是从山上淌下来的控山水。
这些时日缺盆少桶,为图方便,向园都在此处洗漱。
控山水干净清冽,也冰凉。
向园掬一捧泼在脸上,凉意刺得她打了个激灵,脑子里的混沌瞬间消散,视野都清晰明亮许多。
溪边有柳树,柳枝纤嫩,随便折一段,把一头儿咬散成刷子状,就能清洁牙齿。
附近的农家人都这样用。
向园也觉得好,尤其没有青盐,她就更加注意些,不止取一段刷牙,还要取些嫩末梢枝,洗干净了,放在嘴里嚼。
等微苦的涩感蔓延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向园掬水漱口。
或许是习惯了这股凉意,这次没有打颤。
洗漱罢,向园端起石墩,放在屋檐角落避风的地方,坐在那儿就着青蓝天光绣荷包。
她一边绣,一边暗自庆幸,得亏这石墩够沉,没能入了大舅大妗子的眼,她才能有个坐的地方。
这些年,她和外婆相依为命。
外婆一朝身去,大舅大妗子马上就把这院子搬空,连一粒米、一根柴都不曾留下。
这几日,她只能靠偷偷藏在石碓里的一筐红薯和山上采的野菜充饥,将来的日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若不趁着这个闲工夫做些针线,只怕过了今天就没明天了。
一入神,时间就过得快。
向园再抬头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至半空,手里的荷包也收尾了,只差把线头剪断。
但家里没有剪子。
拿去卖的东西,线头是不能用牙咬的。
她环顾一圈,没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直接将连着线的针往荷包边上一扎,把荷包藏在房后的一截粗竹竿里。
做完这些,向园走到门口,张望起来。
.
巳时初,让向园忐忑不安的梅大舅和大妗子邱氏,终于出现在安田里的土路上。
夫妻两个精明市侩,颇有几分生意头脑,早几十年就拿着老爹老娘攒的本钱去县城开了间杂货铺,这些年下来,也积下丰厚的家底。外头不管谁说起,都要称呼一声梅朝奉、朝奉娘子。
如今他们一家人都在城里住,得等寅末卯初城门开了才能出来。
店里大多数时候只有他们两口子照管生意,过来一日,就要耽搁一日的生意。
这人死不能复生,谁有功夫见天为个黄土埋身的糟老婆子往乡下跑啊?
邱大妗子捏着帕子,一脸不情愿地跟在梅大舅身后。
“快到村里了,你那脾气可收敛着点!”前头隐约能看见人影,梅大舅转身提醒。
“哼!”邱大妗子刚避开一坨狗屎,冲天臭气还没散,她不敢张口,拧着鼻子简短应了声。
眼见前头有人过来,她放下帕子,挤了个笑脸出来。
“梅员外,回来得这样早啊!”
“梅员外果真大孝子,这天不亮就得从城里往外赶吧!”
“大娘子一路辛苦,抽空来家里喝碗茶汤啊!”
“一段时日不见,大娘子越发精神了。”
“……”
瞧见他俩,背着锄头的乡人隔老远就热情招呼,有不少妇人上前跟邱氏套近乎,其中一个为表亲热,特地上前来拉她袖子。
那手粗糙枯瘦,指甲缝里塞满黑泥。邱氏看着,不由撇撇嘴,脸上露出几分嫌弃来。
好歹儿子也中了童生,怎么行事还这般不知分寸?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一溜儿昂着头走,一溜儿面上带笑跟众人寒暄。
此时此刻,也只有她们艳羡的目光、吹捧的话语能叫她舒坦几分了。
梅大舅亦被奉承得飘飘然。
他身形清癯,容长脸,高颧骨,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远远看着,跟个读书人似的。不知情的人见了,都当他是举人秀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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