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期纳采问名,纳征告期事极繁琐,至祭祀,设乐,修缮布置亲王府邸,不一而足,宫廷宗室忙成一团。
玉离笙已经离开了皇宫,住在当日崔麟赴京后买的宅子里。
相比皇宫的忙乱热烈,这边冷清得多了。
都是甘田莲上下打点,玉离笙诸事不问,有人叫她去量衣,她便去量;拿器物给她挑选,她没有看不中的;拿礼单给她过目,她更是只点头不说话。
甘田莲见她完全没有要做新娘子的高兴,也很无奈。
知道她哥哥没了,心里难受;可日子也要往前过不是?
这般冷淡,岂是侍奉齐王的道理?
五皇子段季旻于成婚前被封齐王,有了自己的封地。
是日,迎接玉离笙的仪仗将从齐王府出发,至西大街玉宅迎娶公主玉离笙。仪仗队经由整个西大街,穿过半个枫京,最后入王府。
是日,镜中人抬眸看自己,远山如黛,朱唇轻点,一身大红的礼服衬得她如火般明艳,明明是个无双的美人儿,却怎么都浮不起一个笑容来。
甘田莲也看着镜中人,一年多以前,她还是个田间地头四处撒野的丫头,如今也要嫁做人妇,从此高高在上,贵不可攀!
她鼻子酸涩:“我们阿狸终是长大了。”
玉离笙回过头:“姨娘有想过这一天吗?”
“想过,怎么没想过?公主及笈那年,我便想着这一天,今日终于得见了。”
玉离笙转过身去,看着镜中甘田莲喜极而泣的面孔,始终眼神疏离。
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响似一阵的鞭炮,乐声由远及近,礼官大声唱词……黄昏时,迎亲的队伍终是到了。
真真是十里红妆,花团锦簇。烈火烹油般喜庆富贵!
齐王段季旻坐在马上,前所未有笑得爽朗;这般看去,何尝不是光风霁月的人物?
他本来生得好看,只是往日总是心事重重,面相上显得有些阴鸷;如今喜事临身,整个人舒展极了,气派都不一样了。
玉离笙与他遥遥对视,段季旻有一瞬间的讶异,像是没料到新娘子浓妆之下如此耀眼。他眼中的情意越来越浓烈,眼神始终跟随玉离笙,直到她接过却扇,遮住了自己。
她终是上了他的花轿。
一路设着喜铺,皇家婚礼,与民同乐。四处是接喜糖,捡鞭炮的孩子,只要不越过界线,便对他们去哄抢闹腾。
马车辚辚,迎亲队伍走得不快,快至白玉桥时,前面似乎有阻滞。
后边等了一会儿,前面有人来通报白玉桥桥墩坍毁,桥身歪斜,一时间走不了人,更不用说是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
这可如何是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种事情。
白玉桥的年岁只怕比西唐王朝还要老,一直以来,都是枫京来往最为频繁的石桥,桥身壮阔,横跨宽广的水面,气势如虹;桥下本是从北漪湖流出的一条河,河水深广,因为两年干旱,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干涸的河床。
这可麻烦了,误了吉时,可是大大的不妙!
可这座桥是通往齐王府的必经之路,非走不可。因为年岁老旧,定期会派人查修,一直都稳如泰山的;怎么都想不到本该万无一失的事情还是出了纰漏。
要说没人捣鬼,段季旻是怎么也不信的。
也有人建议从桥下走,且不说那河床本极深,马车和轿辇无法从陡峭的堤岸上下;就是能,也无法保证可以淌过深浅不知的河水去。
队伍就这么停下了。
段季旻忽然等得心焦,就连轿中玉离笙也是莫名的不安。
甘田莲不时着人上前去查看,回头说是已经大匠下了桥,在前面查看桥墩,会立刻进行修缮。
没别的法子,就只能等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甘田莲等得心焦,便自己跑到前面去看进展去了。
这时,街道一侧的楼宇上,一扇窗户轻轻被推开,又迅速关上。
稍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从楼宇中走出,悄悄缀在宫女队伍的最后。
队伍在极其缓慢地移动,终于,那小宫女跟玉离笙的轿辇平齐了。
玉离笙在轿中等得憋闷,便悄悄掀开帘子透气。
这时,那丫头伸手捋了捋头发,正好露出一截手腕,玉离笙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那丫头见玉离笙看见了信物,便朝她比了个手势,又朝旁边那栋楼宇看了看。随即便像其他人一样,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
玉离笙这下子非下轿不可了。
那丫头袖子上一圈惠泽绣纹饰,故意避着旁人露给她看,又暗示她戌时中去旁边的楼宇。
玉离笙焦急起来:怎么才能避人耳目呢?
本来这楼宇是枫京最大的一家胭脂铺子,因迎亲队伍经过此地,所以早就肃清了一番,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混进去的。
一会儿甘田莲后回头,眉头皱着:显然前面没什么进展。
玉离笙等她走近,道:“姨娘,我内急。”
“这……公主……您等着,我给您拿恭桶来。”
“姨娘!这可不行!我可不能在轿子上……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甘田莲道:“可您怎么能下来呢?”
玉离笙憋得脸通红,她招手示意甘田莲走近:“左右现在走不成,咱们把轿子抬到那楼里院子里去,那儿又没人,不会有人看见的。”
“这哪行啊!”
“怎么不行?在路上也是等,在院子里也是等。姨娘,我们云水族可没那么多规矩,新娘子都是可以走路的。”
甘田莲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齐王也在前面,便一咬牙道:“那成吧!”
于是,轿辇抬到那栋楼里,甘田莲屏退了下人,正要陪着玉离笙,却突然被人捂住口鼻,身子软了下去。
“姨……”
玉离笙还未说完,便主动闭上了嘴。
对面站在廊下的人,正是段书斐。
玉离笙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院门已经悄悄关上了。
段书斐道:“她没事——你走过来,还是我走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玉离笙现在有点怕他。
段书斐见她愣在那儿,便道:“你以为我把你骗过来是为了阻止你的喜事?”
“殿下有什么事?”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什么时候不能见,非……”
“非挑你的好日子?”段书斐恶意满满地嘲讽道:“怎么?要成亲了,连哥哥的仇也没心思报了?”
玉离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跟我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玉离笙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打算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段书斐见她终于跟了过来,便转身走在前面。
玉离笙跟着他直往里面走去,边走边道:“我说我内急才进来的……要是我长时间没出去,齐王殿下的人可就要找进来了。”
“齐王殿下?”
段书斐停了下来,似乎对这个称呼颇有兴趣,“你到现在还没改口呢!”
“用不着你管。”
“叫‘夫君’不习惯吧?”
玉离笙心里一阵刺痛,索性扭过头去不说话。
段书斐语气倒是悠闲得很:“齐王的人能冲进来,我的人难道是吃素的?”
玉离笙真是头痛得很。
一会儿,段书斐便来到二楼一间房前,伸手一推,走了进去。
玉离笙一眼便看见五花大绑,又遍体鳞伤的隋羽。
段书斐站在他面前:“人我给你带来了,现在把你之前对我说的话,再对她重复一遍!”
隋羽抬起眼眸,眼中似悲似喜。
玉离笙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认识我?”
段书斐道:“你不记得了?当日在锦绣楼……”
玉离笙终于想起来了,这男人是在锦绣楼被她放走的人。
听哥哥说过,他是追影卫。
玉离笙所知道的,正是这个人受太子指使,杀了崔麟。
一股强烈的恨意在玉离笙的胸腔里翻涌,可是愤怒之余,她也知道,这个人不过是一把被人控制的刀而已。
她冷冷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公主……你今天嫁人了……真的很美。”
段书斐面色变了:“说正事。”
“隋羽死前能见你一面,心愿已了。”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我哥哥……”
隋羽竟然笑了,他本来长相俊美,可如今显然是受了很长时间的折磨,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扭曲。
“你哥哥……是我杀的。”
玉离笙突然很怕他说出下面的话,可话说到这里,她不得不问:“为什么?”
好半天,隋羽都没说话,玉离笙转头欲走,他却突然在她身后道:“太子的命令,我不得不从!”
段书斐不敢相信地看着隋羽,玉离笙也很意外。
“你……你说什么!”
“太子殿下……追影卫流落中原,三年前被您接手,投入大量物力人力保住这一脉暗卫,为的是什么?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段书斐突然道:“你不是喜欢她吗?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对她说真话?为什么狠心杀了她的哥哥!”
“我是喜欢公主,但是你不配!”
段书斐突然上前,一把揪住他:“把你来前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否则……!”
“哈哈哈哈哈哈………!”隋羽狂笑不止,“太子殿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幼稚?我跟你说什么了?你要我对公主说什么!你以为公主会信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
段书斐一拳打过去,隋羽吐出一口鲜血来。
玉离笙冷眼看着,然后突然转身!
段书斐起身对身边的侍卫道:“怎么痛怎么来,留着舌头能说话就行!”
“是!“
段书斐追上去,一把拉住玉离笙,压根不理会她的挣扎,将她带入另一个房间里。
“我真的要走了!我已嫁作人妇,怎么可以与你私自呆在一个房间里?”
段书斐完全不理会:“放心,我会叫他开口的。”
“屈打成招,有意思吗?”
“既然你怎么都不肯信我,我只好用一些极端的手段了。”
“太子殿下你爱怎样便怎样吧。”
段书斐见玉离笙一心一意要走,情不自禁将她控在墙角:“阿狸……你真的要嫁给他?我们以前的情意都是假的?就算你认定我害死你哥哥,你有什么理由非嫁他不可?”
玉离笙满脸冷漠:“我们云水族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谁便嫁给谁!”
“你在中原长大!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猜到你的心思?你穿这身嫁衣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我一次?”
玉离笙不敢看他的眼睛,段书斐便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
玉离笙终于还是吐出那两个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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