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节之后,谁也没有提过册封太子妃一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觉得,就算盐商的女儿崔狸坐过銅辇,也绝对无法胜任太子妃一职。
倒是沈相,在前朝频频敲边鼓,那些往日里跟沈相不太对付的朝臣说话难听:沈相也太沉不住气了,恨不得把沈小姐打包送到东宫才甘心。
这天沈相下朝回府,沈疏迎上来接过父亲的披风,沈同业知道,这是女儿在打探消息呢,前些日子无可奉告,但是今天嘛……
宫里传出消息,说千秋节后几天,皇贵妃陈氏在给皇帝擦身的时候,发现躺了两年的皇帝,手指动了。
这本是宫里的秘密,可是沈相知道的并不比太子晚。
太子若是无心那张宝座,自然会在朝廷公开消息,可若是他有心……
果然,沈相等了几天,太子前朝稳坐,半点没提到皇帝之事。
皇帝如果真的醒来,那么太子再与朝廷对抗,孤军奋战,可就不太聪明了。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就这几天入宫。”
沈疏暗淡的双眼陡然亮了!
“谢谢爹为女儿操心。”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到了太子身边好生服侍太子,那个盐商的女儿,也要好生相处。”
“女儿知道。”
沈同业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有些不满意女儿没抓住自己话里的暗示,索性挑明:“你知道你的使命不仅仅是讨好太子那么简单,你若做得好,你哥在南边打仗,我在前朝奔命,都不如你一句枕头风管用。爹以后还要靠你。”
沈疏满面喜色暗淡了下去,她何尝不明白,父亲与太子立场不同,针锋相对是迟早的事情。她去东宫,还需要盯着太子一举一动,就算她不敢过问朝堂之事,也要从太子生活上的蛛丝马迹中找出不寻常的地方,以供父亲参考。
眼下,父亲安排她进宫,自然不是为了成全自己对太子的心意。
一个是父亲,一个夫君……终有两难的时候。沈相就这么一句话,便将沈疏从里到外浇个透湿。
一直过了大半个月,千秋节捅下的大篓子才总算尘埃落定。
崔狸哪里知道,太子说罚,不过是吓吓她,雷声大却一点雨也没下;而她私闯锦绣楼,且莲灯正是她上楼的时候灭的,又怎么可能轻易过得去?
虽说在城墙上给了百姓交代,但是朝臣利益受损,自然揪住不放。他们说话虽然还算有礼,但是内容比那天在灯市上说的只会更难听。关在牢里的刺客由陆太锋来审讯,众人也都是不服。大家吵吵嚷嚷,太子头一次觉得,这些朝臣说着说着就偏题就上升到人身攻击上的说话方式也有好处,多少可以转移点注意力,让自己精神放松一会儿。于是他有时候有意拱火,引他们吵架,自己好置身事外。
闹到最后,怀州盐商巨富崔家派大公子崔麟,也就是崔狸的兄长上京,说崔家愿意一次性拿出十万两银子替妹妹赎罪,纾解南方旱情,将功补过。
本来沈相还不依绕,说来说去,绕来绕去,打了无数哑谜,说了几大筐冠冕堂皇为国为民的话,才终于以沈疏入宫为条件,将此事接过。
只是无论说的多么好听,背地里还是得一句总结:“沈同业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沈疏终于入宫了,同崔狸一样没有位份只是宫女,可以自由出入思正殿,近身伺候太子。
偌大东宫,除了吃饭打扫的时候,竟难得见到人。沈疏在家里自然是众星捧月般被人伺候着,可是父亲说了,太子凡事亲力亲为,她又怎么好跑来享福,是以也是只身入宫。
想着好好伺候太子,博取他的欢心,为父挣得更多的机会,那些小苦楚也算不得什么。
可明明是太子宣召她进宫,进了宫之后却又像是完全忘了有这么个人,一次照面也没打过。
沈疏倒是看见过几次崔狸,总是在各处晃荡,有时爬树摘果子,有时候挖蚯蚓钓鱼,有时候在厨房找点心吃——没干什么正事,完全就是野丫头做派!
沈疏与太子往日的交情可以称得上青梅竹马,他断然不会冷落自己至此。于是打算在寝宫守株待兔,怎样也要见上一面再说。
三天后,太子终于回到寝殿,解开束带外衫,脱了靴,不甚讲究地往床上一躺,显然是疲倦极了。
等了一晚上的沈疏走上前去,轻轻触碰太子:“殿下,洗漱了再睡吧。”
段叔斐睁开眼睛,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殿下……”沈疏听太子这样问,似乎有些委屈,语气有些埋怨。
段叔斐坐起来,揉了揉眉心:“你来了几日了?这阵子太忙,没来得及好好待你,明日我让太锋……。”
“殿下,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好。”段叔斐也不是啰嗦的人,点了点头。
“殿下疲累,我去准备热水,殿下洗了澡再睡?”
段叔斐道:“有劳了。”
“殿下刚刚我们才说好的……”沈疏不满。
沈疏去年及笄,也不知道是大了有心思了,还是有谁有意授予,最近她说话不到三句,就会娇嗔发嗲。
段叔斐其实不太习惯沈疏突然这样子,但是他还是说:“阿疏说的是。”
沈疏命宫人安排太子沐浴更衣,也随着宫人一起来到浴房。
段叔斐正要脱衣服,沈疏走了过来,很自然地伸手。
段叔斐本能地后退一步,“我自己来……。”
沈疏在被拒绝的一刹那有些不悦,但是看到段叔斐脸红了,又不禁笑了起来,“我害殿下害羞了,是阿疏的不是。”
“不是……!”段叔斐有些恼火,脸更红了,只得放硬了语气,“我不太习惯被人伺候,以后……”
“好,阿疏听殿下的就是。”沈疏笑了笑,“但是殿下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啊。”
“还好吧。”段叔斐有些不服气,暗道:我一向都这样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大姑娘需要打扮。
“那阿疏退下了。”沈疏笑得有些莫名。
“你先去歇着。对了,我忘了告诉张海蝉,思正殿各室都没有打扫,眼下只怕住不了人。你可以先去勤正殿书房将就一晚,明日我叫张海蝉着人打点。”
“殿下晚上不需要人吗?”沈疏不敢相信段叔斐就这样打发了自己。
“我睡觉敏感,有人在身边我很难睡着。”
这是实话,老早就听说,自皇后死后,太子殿下对太监宫女极为厌憎,日子久了,便习惯了不让人伺候。
可是沈疏怎么都觉得殿下在敷衍她,不甘心道:“那阿疏告退了,殿下有事便唤我。”她转到屏风后,看见架子上的换洗衣物,突然起了坏心,将那些衣物全部抱走了。
这叫略施薄惩,谁叫你那么多穷讲究,看你待会儿叫不叫人!
太子褪了贴身衣物,把自己沉在浴桶里。浴房里除了水泼溅的声音,一切都似入眠。
事情告一段落,段叔斐也稍稍放松了一点。闭目养神间,突然听到一阵很细微的嘁嘁声。
他警惕起来,轻轻坐直身子,凝神静听。
那声音停了一会儿,片刻又响了起来,跟刚刚稍微有些不同。
段叔斐极其小心地从浴桶里爬起来,随便裹了件袍子,没弄出一点儿声音。
正当他拿剑出去查看时,有人掀开了帷幕,与他对视。
是崔狸,她坐在地上,手上拿着一块点心,吃了一半,身上沾了些碎渣,地上一个盘子里也有几块点心。
“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
见没有险情,段叔斐松了一口气,把手上的剑放在一边。
“我还要问你,你在这干什么呢?我在这里睡觉,肚子饿了吃点宵夜不行吗?”
“你每天都睡在这里?”
“不然呢?你不会又要赶我走吧。”崔狸咬了一口点心,指着殿下身上某处,含含糊糊道,“那是什么?”
太子顺着她手指看去,松松垮垮的袍子露出一段结实的胸膛,左胸上正是纹身。
崔狸的眼神好奇起来,索性站了起来,伸手打开他的袍子,想要进一步看清楚些。
“干什么!”太子用力合上衣襟,“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看你那里纹的是什么?”崔狸不依,与他拉扯。
太子突然想:给她看看也无妨啊……如果她也有一个的话,自然会有一些反应。那也就不需要自己去……
反正是个男人,看一下又不怎样!
太子便忍着不惯和害羞,认命似的松开拽紧衣襟的手:“给你看给你看!”
左胸之上,一寸大小的纹身,看不出是什么,倒似某种图腾,花纹对称繁复,竟生出变化无穷之感,真是极致美丽!
崔狸仔细看了半天,竟然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
“你干什么!”太子这下子真的惊恐起来!
“我也有一个,不过好像不太一样……我们是失散的兄妹吗?”
“胡说些什么——你别解衣服!”太子见她动作毫不犹豫,慌忙大声阻止!
“可是我想比对一下。”
“你不害臊吗?这个地方……你怎么能随便给男人看!”
崔狸眨了眨眼,似觉得太子说的有道理,干脆道:“那你转过头去,我自己看!”
“不行!”
“求你了,殿下!好哥哥!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你……叫我什么?”
“殿下。”
“不是,你刚刚喊我……哥哥?”
太子感觉奇怪极了,段季旻也这么叫过他,他一叫,他便有戾气,为什么这丫头这么叫他,他就没有火气?
非但没有,反而莫名觉得舒服,叫他不想再斥责她。
“姨娘说,我有一个哥哥……说不定就是你!”
“不可能的!你哥他……”
“那你让我比一下!”
段叔斐身子莫名有些燥热,又想后面也是要看清楚验明身份的,若是有心人把人换了塞进宫里来,那可不太妙,不如先彼此看了再说!
这么一想,太子便鼓足勇气道:“那……看吧。”
“你转过去!”
“我……”
太子那“彼此看了”的要求虽然合理,却是无论如何都提不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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