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书信

入目第一眼,商景徽没看懂册子里写的什么,以她的习惯来看,那就是一堆无规则排列在一起的字符。

等她细读一遍,才发现那些文字的书写顺序,与他们的阅读习惯不同,应该是从左往右横着看的。

最古怪的是,大部分字都是秦处安曾经给她讲过的“简体字”。

商景徽感觉心里一阵猛跳,浑身轻飘飘的。她一时间不敢往深处想,只能强迫自己凝神,去辨识那些文字。

好在她记性不错,但凡是秦处安写过的,她看过之后基本上都记下了。

商景徽放轻了呼吸,才发现那本小册子上写的都是一篇一篇的书信。

第一页上写的是:

一一,我还是想给你写信,即便我深知,它们已经无法送到你的手里。

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有完整的家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该是彻彻底底属于这个世界的。可是二十余年来,我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前尘过往。

起初,我一直劝说自己,这是一个新的轮回,或许我只是一个没有喝孟婆汤的孤魂野鬼,我尽量全心全意投入当下的生活。他们都说我很好,我也觉得自己就是属于这里了,我以为我的内心渐渐平静,可我终究没有骗过自己。

偶尔,我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曾经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听着外头细雨淅沥,会想起雨夜被困在山上的经历。夜晚的山上只有六度,我们都只穿了薄外套,靠着一条保温毯捱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我是被救援队抬下山的,当时连遗言都想好了。我那时候还是学生呢,那是我第一次碰到那样的绝境。

十多年后,我自己带团队在山上采样,很不幸,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不过,那一次我可不是被抬下去的了,经过多年锻炼,我的身体可是壮得像头牛,而且我的准备还是蛮充分的,甚至还能给学生做一做思想工作。

那一次,我们队里还有一个文学院的本科生,其实我的压力也很大的。不过那个孩子倒很乐观,身体还挺好,第二天救援一到,他吃饱喝足后就活蹦乱跳下山了。后来还专门跟我说,那是一次很有趣的经历。真的好可惜,他不是我们系的,不然我一定要让他来我门下,真是户外考察的好苗子。

商景徽已经完全适应了阅读,但由于信中所言之事都很陌生,很多词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她读得很慢。

但在这些文字中,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沈容书来自另一个世界。

是和秦处安一样的“穿越者”。

商景徽呼吸急促,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她缓了缓,才翻页,继续读下去:

还记得有一次我在山崖下采集单瓣白桃的样本,山石就在我刚刚挪开脚步的身后坠落,还有一次,我差点被毒蛇咬伤。哎,这些惊险的经历,都曾引起我无尽的后怕,可如今想来,竟是遥不可及的美好。

我无比怀念那些极具生命力的一切树木、花草,且一刻也不曾忘记它们。(这样写会不会显得我很文艺?)我好像一直没有对你讲过,我十几岁的时候还做过两年文青呢,不过后来我遗憾地发现,我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文学细胞,遂放弃,转而投向神秘伟大的自然。

不知不觉就写多了,不过写下来之后,我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本来还打算写完之后就烧掉,可如今又不舍了。罢了,反正在这里也没人会看懂。

我在这里的前十几年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从前我还想保留一点原来的我,可是随着年纪渐长,我几乎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一一,我甚至无数次怀疑,记忆里的那个美好世界,会不会只是一场大梦。

一一……

这个叠词第二次出现,才引起商景徽的注意。

看上去像是一个称谓。

商景徽蹙眉深思,这个“一一”到底是谁……

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接近答案了,可又总觉得缺了什么细节,于是她继续往下翻,已经是第四页了:

直到我收到了你的来信。

我惊喜万分地发现,在这个与我不兼容的世界里,竟然还能找到一个来自家乡的灵魂。

虽然我们天各一方,素未谋面,但听哥哥的描述,又看了你的文字,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也很潇洒,反正比我自在。

哥哥的描述,你的文字,

一一……

伊伊……

格洛伊提?

商景徽眸光一闪。

这一页的文字戛然而止,商景徽迅速往下翻,下一封信风格骤变,不再是追忆美好往事,而是痛苦地描述现状:

一一,你上次问我的境况,可惜我的信被毁了。其实就算寄出去了也没什么用,因为我说了谎。

如你预料的那样,他食言了。我想尽了办法,他都要我必须做皇后。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爱恨随意,他凭什么要求我一直在他身边呢?他身边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呢?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不该招惹他,更不该傻乎乎地和他立什么约。自古无情帝王家,我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不该可怜他,可我又深知,如果当初他爽快地放开我,我可能真的会爱他一辈子,无论在哪里,我都忘不掉他。

商景徽注意到,最后这一行字有点浅,像被抚摸过无数次。

她轻轻捏起下角,发现这张纸底端的空白处,有一点小小的不平整,极不明显,像是被浸湿过。

她没细想,翻过页,继续往下看。

这是我的错。既想独立于世外,又想留下些温情,既想离开,又忍不住牵扯羁绊。

其实我真的很想去西北看你,但以现在来看,我根本出不了深宫。我向家人求助,他们都不肯帮我,无奈之下,我甚至转向了他的妃子。但她根本不懂,她看我的眼神像看疯子,像看傻子。

我得不到你的消息,也没办法向你传递消息,从前的信全都烧了。我又分不清了,难道连你之前的信也是梦吗?

第二篇信到此为止,两篇都没有标注日期,商景徽能够从只言片语里面,大概推断出年份。

那是康德初年,她出生前。

从第二篇信里,基本可以看出来,母亲对父亲很失望,她的心情很不好。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父母之间确实很恩爱,不是父亲单方面的一厢情愿,而是两个人相互的珍重。

她的记忆难道只是小孩子对父母感情的幻想吗?还是说,是他们故意表现给她看的?

商景徽不敢往下看了,她直觉,下面的内容或许会让她更难受。

她还是继续翻下去了:

我从未想过要如何去做一个好母亲,这是我对不起阿靳的地方。我的孩子们都因意外而到来,令我措手不及。我后知后觉,或许阿靳被我影响太深了,可他是这个世界的人啊,他完完全全属于这里,我居然一意孤行地要塑造他,却不负责任地不给他后路。

那么这个孩子该怎么办呢?她已经出生了,我不能让她和阿靳一样,可她又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思来想去,最终竟希望她更像父亲,果断一些,哪怕狠心。她长得像我倒不错,只是性格千万不要像现在的我一样,不上不下,忐忑不安。

无论如何,她的父亲都会保她一世升平,我不必担心这些。可我还是应该让她成为她自己,不能让她浑浑噩噩度过此生,尽管我不能确定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通篇没有称呼,已经不算是一封信了,更像沈容书的自白。

商景徽僵在原地,已经快要拿不稳书本了。

她艰难地呼出一口气,才轻轻翻过,动作僵硬,仿佛幅度大些就会牵扯到心口,引起阵痛。

下一篇只有短短的两段话:

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我比之前平静了好多,他很高兴我不闹了,其实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了。

下一篇提到了苍茵花,商景徽快速浏览过去:

苍茵花,我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植物。如果我能找到它,一定要让它被记录在册的学名后面,带上我的名字。

下面是一幅图,画的是苍茵花开花和未开花时的植株形态。

商景徽看不懂这段话里的真正含义,她正要往下看,却听外头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她只得匆匆将小册子夹进书里,又把书放回原处。而后轻手轻脚地朝后殿走去,找机会出去了。

外头的雪更大了,商景徽心里还想着方才的事,脚下没留意,扶了一把宫墙才堪堪站稳。

朱蕤赶紧跑过来,给她戴上帽子,又围上大氅。商景徽任由她摆弄,既不看她,也不说话。

朱蕤见雪越下越大,来不及问公主是怎么了,只能先拉着人往宫外走,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城东小茶肆的一间厢房里,炉上的茶烧得正旺,可桌边三人谁也没有喝茶的意思。

“您果然亲自来了。”年轻的男人等店家出去了,才摘下斗笠,露出真容。

抱歉抱歉抱歉[求求你了]

周六有考试,所以明后两天先不更了,周六晚上更,一定不会像今晚这么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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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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