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虚颜(四)

“什么!她们跑了?”

黑婆婆得知此事,气得将手中拐杖敲得震天响,焦急得在屋中来回踱步。

“你们这群蠢货!我当初真该杀了你们!”

“主人别生气,听说还有一个没跑成。”

无脸女们胆怯的跪在地上,吓得不敢呼吸。

“去准备工具将她带过来,今日我就剥下她的皮,让她知道挑衅我的下场!”

黑婆怒声嘶吼,几乎快要发狂。

不久,白清微被无脸侍女拎出囚房,带入屋中,两手被中央的铁链高高的吊起。

“既然你放跑了其他人,那我便只能先拿你开刀。”

黑婆婆说着,从盒子里取出一罐黑乎乎的腥臭药膏,抹在她的脸上。

脸上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疼。

白清微手脚都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只能期盼官府的人能尽快赶来。

她已经将九枢台钦定捉妖师腰牌交给乔莫,让她们去官府报案,那些人看到这个腰牌,自会明白这里有妖。不出意外,可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

药膏涂抹完,黑婆婆抬手触及颈边黑布,一圈一圈拆下,血污不断渗出,意外的,黑布褪去,是一张仍旧娇媚动人的脸。

细看,会发现这张脸已经开始干裂,脸部的边缘还有一圈淡淡的红痕,与皮下血肉融合得并不算好。

她将指甲置于耳后,当着她的面将那层皮徐徐掀起,那张美丽的皮囊脱离坠地,一张血肉模糊的无脸之形暴露与眼前。

她伸出细长的指甲,徐徐朝她走来。

白清微蜷缩着身子想后退,可身后只有一堵坚硬的石墙,她咯咯笑着朝她走来,一只手死死抓住她肩膀,细长尖锐的指甲逐渐穿入皮肉。

“嗬嗬——”

耳后被她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火烧般的烈痛袭来,白清微颤抖着身子,连忙急声呼道:“等一下!”

黑婆婆愣了愣,动作僵停下来,白清微立刻问道:“死之前,可否让我知道你为何要用我们的脸?”

“你是五级妖兽,是否是在修炼途中遇到了意外?”

妖修每渡一次雷劫便会化形,修为越高,容颜便会越好看,倘若只是在一次雷劫中生出意外,还可等到下一次再度化形,何苦费力取用凡人的脸。

黑婆婆桀桀笑了笑,默然半晌,才吐出一句。

“他不喜欢。”

这一声带着无尽的怅然与落寞。

她忽然收回手,笑吟吟看着白清微:“姑娘真是好算计。”

幽深的地牢上方,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隐隐听去,似乎还有刀剑相抗的声音,她的救兵来了。

黑婆婆竖起耳朵听了数秒,恶狠狠瞪了白清微一眼,不得不咬牙切齿道:“撤!”

众人纷纷遵从命令,准备离开,白清微被解开双脚,但双手都被女使们捆住。

一位无脸女使掀开地上的一块木板,一道哗哗的水流声随之响起。

白清微定睛看去,没想到地牢下面居然连接着河道。

随后,无脸女使们一个接一个的跳了下去,身旁的女使看了眼她,按住她肩膀,要将她也推下去。

这样湍急的河流,跳下去必定窒息而亡。

她们以为在逃,其实是在送死!

白清微瞥了眼站立于一旁的黑婆婆,趁她不注意,猛地抬脚踩在女子脚背上,而后迅速撞开她,捡起地上的一把细长弯刀割起腕间麻绳。

因为动作太急,她的手臂不可避免被划出许道伤痕。这期间,那女使再次站起朝她扑来,将她推到那方口之旁,要将她再次推下。

也是此时,白清微挣扎许久,终于划开绳,推搡间,女使不慎撞到刀刃之上,倒地不起。

没了阻碍,白清微抓紧机会,迅速持起刀子,狠狠扎向黑婆婆心口,将她给钉在了墙上。黑婆婆并没挣扎,不仅如此,还拍了拍手掌,“你真是一次又一次的让我意外呢。”

她似乎早已认命,这不像她。

白清微警惕地看着她,刀尖仍未取出,黑婆婆轻声笑了笑,抬手施法,白清微阻拦不及,正要后撤,却见她手心陡然凝出一只拳头大小的珠子。

这是封离珠,她竟然散了毕生法力将它炼出。

“去允城,帮我将此物交给一个叫江子淮的男人,请告诉他,我叫木甜甜。”

封离珠可以封存一切回忆与影像,哪怕天崩地裂也永不破碎,永远存续下去。

是什么样的回忆,哪怕用尽修为也要将它储存。

晶莹的灵珠飘落手心,白清微愣了瞬,正要启唇,却见她周身幽火簌簌,衣袍血肉都缓缓燃烧起来。

她在自尽。

“我死后,地牢会自动崩裂,到时候,你可抓紧时机逃出去。”

木甜甜死的很平静,她似乎早已知晓会有这一天。

白清微捏紧封离珠,心情复杂。

幽火过后,剩下的,只有一架黑黢黢的兔骨。

人死如灯灭,她做得太过决绝,不会有来世了。

*

封闭的地牢开始一寸寸塌陷。

上方传来一阵巨响,她连忙挣扎着站起身,一面逃窜,一面不断向上方呼救。

然而一切都已太迟了,当那顶部数块巨石掉落而来,白清微没想到自己竟会双腿发软,动不了一步。

落石不断叠成一堆一堆,左右走不得,上又上不去,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白清微捏紧手中的骨灰袋,无可奈何的闭上眼,准备施展金刚术扛过去,不想竟意外落入一个熟悉怀抱。

他轻轻抱着她,徐徐向上飞离。

白清微紧张地拽住他广袖,四周都是混乱的巨石撞崩声响,她有些不敢睁开眼。

他的气息很熟悉,叫人感到安心。

回到地面后,她尚沉浸在惊吓之中,他很快松开揽在肩边的手,眉头微蹙,看了她许久才道:“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

白清微徐徐睁开眼,一抬头,没想到眼前站着的竟会是他。

他眸中笑意浅浅,戾气尽数化去,此刻看着她的目光竟有几分柔软。

僵了一瞬,白清微立刻背过身去,用袖子擦去耳背血迹,没好气说道:“谢谢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但她还不想看到他。

白清微扭头就走,他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想甩都甩不掉。

她有些生气,想了想,转身对他怒声道:“别跟着我。”

慕韫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我好像没跟着你吧。”

“世子,那些人跑了,属下等还是没能捉到。”

这些人行事狡诈,不惜以肉躯抵挡他们的追击,趁乱逃跑。

那飞花堂首领李寻欢必然提早察觉他们,安排了个替死鬼代替,只是他没想到此人居然出自九枢台。

赵晔的尸首呈上来时,带着的正是李寻欢的面具,而那阴森的黑屋子里,有两具早已腐烂的女尸,生前应是被吸尽法力所致,至于他为何出现在此还需调查。

士兵上来禀报,慕韫看了眼白清微,吩咐道:“无碍,我们端了他们飞花堂的老巢,想要卷土重来,还需要一些功夫,你们清点好他们盗来的物品,查清楚来历后宣传出去,让他们取回。”

听到这话,白清微才发觉自己似是误会了他,可他分明是故意的。是以又羞又恼,气呼呼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走着走着,身后慕然传来一道声响。

她不以为意,然而随后一阵阵惊呼声接连响起,她不得不回头看去。

慕韫不知何因,突然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周围士兵都已离去,她想了想,终是压下不快,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师兄,你怎么了?”

白清微试着摇了摇他,但他仍旧没有回应,像失去意识一样。

她正着急间,他倏然睁开眼,白清微忍不住生气,“你怎么能这样骗我?”

她想走,却被他拉住手腕。

“我没骗你,我真的受伤了。”他眨了眨眼睛,桃花眼熠熠生辉,说得像真的一样。

白清微不想和他多言,只想快点摆脱他。

“你哪里受伤了?”

慕韫朝心口指了指。

“我为你疗伤。”

白清微信以为真,做好了打坐准备,然而他却一直躺着,她想拉他起来,可他太沉,拉不动一点。最后,白清微自己反被他拉入怀中。

“你怎么可以这样!”

白清微彻底怒了,她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气鼓鼓站起来,他却笑了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想到许诺任重的事,她冲他提前说了句,待将那妙颜瓶取出后,又取来一个空盒子,将兔妖的骨灰装好。

她虽然坏事做尽,但后事也当好好处理。

等到寨子门口,就要离开之时,竟又撞见了他。

“师妹今后打算去哪?”

他抱着手斜靠在石柱旁,唇角噙着淡淡的笑,仿若冰山融化后拥抱阳光的初雪,冷戾散却,已不像他。

那双桃花眼太过勾人,明明笑意浅浅,却有着远胜四月天的甜和芳菲。

没错,这该死的甜美。

白清微努力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拼命摇了摇头,恢复理智,“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师兄我们就此别过。”

经过他时,白清微陡然被他拽了过去,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肩旁,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诱惑力。

“师妹,跟我回去好不好?”

闻言,白清微坚决地摇了摇头,眸中装满了浩浩正气:“我不能和你回去,你喜欢别人,就应当和她在一起。”

慕韫失笑片刻,抱着她的手更紧:“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白清微有些抗拒,想要推开他,他却拥得更紧。

“我对师妹的心,师妹还不明白吗?”

他紧紧抱住她,生怕离开她一刻,白清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只好任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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