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的死讯很快传遍六宫。整个宫城笼罩在沉肃的氛围中,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者在角落压抑的窃窃笑声。
薛云无暇顾及其他,当先找来了高瑞,桌上摆着一杯酒和一盘金锭:“高大人,我有件事拜托您查验,还请大人莫要对外提及。”
高瑞忙不慌点头,将金锭收入袖后端起酒杯,片刻后,他脸色微变:“贵人,敢问您从何处得到此酒?”
薛云问:“怎么了?有何不妥之处?”
高瑞神情严肃:“这酒并不像中原地带常见的酿品,而是添了药草的西疆做法,但具体原料在下也无力辨别。”
“药酒?那大人可知其有何功效?”见高瑞皱眉苦思,薛云又补充:“比如……使人迷醉、神志不清?”
高瑞垂首坦诚道:“贵人恕罪,在下学识浅薄实难断言,西疆盛产各种疗效奇特的草药,但大多掺杂毒性,所以中原的传统医道鲜少涉及。而且按照我朝例律,入口的食材药材都不可擅自添加未经官府审验的西疆产料……所以这种酒,严格来说应属于朝廷禁品。”
果然有鬼。梅妃久居深宫如何得到这禁酒的?从前贾太医能悄悄从宫外运乌虞花的毒药进来,难道还能把那么大一坛酒也给偷运进来不成?
“我明白了,多谢高大人,还请您务必对此事守口如瓶。”
高瑞拱手:“贵人放心,在下只当今日没来过嘉延宫。”
*
如今,丽贵人、贾太医和梅妃相继死亡,这条线索仿佛就被生生从截断,只剩下一坛用途不明、来源未知的禁酒。
薛云继续向柳昭仪打听情报,后者应该是整个皇宫对梅妃死讯感到最畅快的人。
只不过她此刻比起高兴,更多的是一种怅然的情绪,她笑叹:“我原以为我会亲手为我的孩子报仇,我甚至做好了在端午宫宴上孤注一掷揭露真相的决心,若陛下执意护她,我便用我自己的方法,大不了与她同归于尽。没想到,重五前夜却先得来她自戕的消息,呵呵,你那样嚣张跋扈之人竟也会自戕,你说.......她是被冤魂索命、日夜难眠而选择绝望了解么?”
薛云自然不相信这种说法。做得出牟利害命之事的恶人很少会因为自己的恶行而感到内疚惧怕,她们甚至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很明显,梅妃没有表现出丝毫对那个死去胎儿的愧意,她最多是害怕真相暴露后失去萧稷的宠爱。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一件事,梅妃并不知道萧稷在暗中掌握着一切,也不知道后宫里早已遍布他监视的眼睛。
“柳姐姐,你还记得梅妃当年是如何被陛下看中收入后宫的吗?”薛云顺着柳昭仪的话安抚了她一阵子,然后问出真正关心的问题。
柳昭仪回忆着说:“去岁冬日梅园宴上,梅妃是舞班的领头,许是因为姿色出众吧,岁宴当晚就得陛下垂爱临幸。其实当时众人多少都对此有些意外,只因在先皇后去世的那一年,陛下终日沉浸在悲痛中,甚至那日开宴前都兴致缺缺,着实没人想到他会一时兴起宠幸了一名舞女。
“我当时还想着,陛下大概是一时酒醉误神,可怜了那个舞女往后半生要埋没于清冷深宫。谁又料得到呢,她竟有本事恩宠不衰甚至步步封妃。”
“那日陛下是酒醉后召幸了梅妃?”薛云问。
“嗯……”柳昭仪有些不明所以:“应该是吧,宫中每逢佳节宴会都不会缺酒,陛下酒量也是极好的,说是酒醉误神,其实说到底还是陛下对她动了心的。”
萧稷酒量极好,那么酒后做出异常行为必然说明酒有问题。初次宠幸梅妃很有可能也是受到那禁酒影响的,那么问题又来了,当时的梅妃只是一个毫无权势的低微舞女,很难想象她凭一人之力既能做到偷运禁酒入宫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酒喂到皇帝嘴里最后趁机爬床。
除非——有人在暗中布局好一切,梅妃只是作为一枚棋子被推上棋盘。
虽然很多疑问暂时还没有得到答案,但薛云一想到高高在上、指挥着守夜营监控六宫的萧稷竟然也会被人算计,她就不免觉得好笑。
“对了,云妹妹,那日匆匆向我问起先皇后闺名,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柳昭仪忽然问道。
薛云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偶然听几个老宫人们闲谈提及,一时好奇。”
“这样啊,”柳昭仪并未多作怀疑,善意嘱咐:“有关先皇后之事你最好不要在宫中多谈,毕竟先皇后的逝去对陛下打击沉重,此事算是一桩忌讳。”
*
回到寝殿,薛云特地唤来曼萝,吩咐道:“你这两日闲暇时间多关注两眼菡心,看看她是否有何异状。”
曼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机灵地反应过来,并未多问而是认真地点头应诺,静静退下。
之后薛云又唤来祁墨,直言:“我打算用那坛酒去各宫试探一番。”
祁墨领会她的意图,眉头微蹙:“你可知此举无异于以身试险?”
薛云淡然一笑:“我知道,但是眼下实在有太多未解的疑问与难题,这个方法最快见效。”
“况且,别忘了,我可是有重生这种超级力量在身,还有什么好怕?”她故作轻松地说道。
祁墨沉默片刻,缓缓道:“你的事,我无权干涉。”言罢,便垂眼不再言语。
薛云见状,揪了揪他的衣袖,试探问道:“你这是......生气了?”
她笑笑:“你放心好了,我自会万分小心的——对了,你身上的伤可有好转?”
祁墨:“无碍。”
“那让我再看看?”
祁墨条件反射般用手捂住领口:“我都说了无碍,不必多此一举……”
“那日我第一次帮你上药时,你也说无碍。”话音未落,她已经伸手探向他衣领。
祁墨脸上浮现窘色:“你!光天化日……”
“哦——原来你是顾忌这个啊,那我等夜间再看吧。”薛云眉眼弯弯,说罢,她贴心地帮他整理衣领,却忽然觉得手下触到一个形状古怪的物件。
“咦,这是什么?”薛云一边疑惑,一边细细摸索。
祁墨脸上瞬间染色。
薛云从掏出一支流云簪,惊讶道:“这不是我的簪子吗?”
她想了想又说:“哦对,我之前将它当做报酬送给你了,想不到你一直贴身携带......”其实她那时也只是随口一言,这簪子又值不了多少钱,很难将它定义为一份答谢他人帮助合格酬金。
“......收在身上忘了取了。”祁墨快速说道,眼睫不太自然地眨了眨。
“......哦,原来是这样啊。”薛云也不好多说什么,默默把簪子再次放回他胸前。
*
翌日清晨,承乾宫内,嫔妃们陆续行礼后纷纷离去,只剩薛云未动。宸妃正准备起身,却见薛云仍立于原地,似有话欲言。
“云贵人?你有话与本宫说?”宸妃抬眼,眉梢微挑,语气淡然。
薛云低头行礼,轻声答道:“回宸妃娘娘,臣妾无甚要事,只是最近在宫中清闲,得了一坛新酿的果酒,特地想请娘娘品鉴。”
“是吗?本宫倒是好奇,不知你这新酿之酒有什么独到之处。”宸妃很给面子地请她落座。
薛云随即示意身旁的曼萝将那酒壶捧上前,轻轻倾倒,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薛云递上酒杯,“娘娘请尝。”
宸妃接过酒杯,端详片刻,轻抿了一口,又面无波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口感醇香,云贵人心思巧妙。”
薛云见宸妃神色如常,心中暗自思忖,她神情自然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酒的异常,这种人的第一反应是很难掩饰的,只能说明这酒在她眼中真的没有古怪。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笑着说:“说起来,臣妾进宫这么久,倒是鲜少见到静妃娘娘几面。听闻静妃娘娘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臣妾心生仰慕,真想有机会能与静妃娘娘一叙。”
宸妃端坐不动,目光从容地打量着薛云:“静妃身体欠佳,免去了每日请安和宫中许多活动。她性情喜静,也不太爱与人接触。云贵人若真心想见她,倒不如直接去她宫里探访。当然,前提是静妃愿意见你。”
薛云听罢,又试图从宸妃口中探得更多消息,但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宸妃始终言辞从容,滴水不漏。
又过了一会儿,宸妃下了逐客令:“云贵人,本宫近来实在不得闲,过几日的摘星阁祭祀大典的礼单还等着清点筹备,今日就不再多叙了。”
薛云知趣地告退,离开了承乾宫。在回宫的路上,薛云问曼萝:“摘星阁的祭祀是什么?”
“主子您竟然从未听说过?“曼萝有些惊讶:”这是我朝沿袭百年的传统,每年赤星现于东天时,皇宫都会在摘星阁指引下举行祭祀仪式,虔诚敬拜,以保佑国家安定,百姓富足。”
薛云若有所思,心中隐隐觉得这个什么赤星星象有些耳熟。曼萝又问:“主子,您不是向来不喜这些传统礼教的东西吗?”
薛云轻轻点头,目光中却沉重复杂:“是啊,可有些事情,实在不得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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