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叶鸣赫手臂上的青筋浮动，刀身倏然从刀鞘里抽出半寸，脸上犹如罩了重重阴云，异常可怖。
胡川见状，飞速用手挡住叶鸣赫的下一步举动，压低声音道：“国公爷，不可。”
叶鸣赫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他怒目盯着徐束，忽地闷声咳了数下。
隐匿在一旁的叶岚大骇，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这辈子都无法相信，敌军突袭压境都面不改色的大哥，居然被三言两语气成这样。
不就是被说成像爹么，多少爹爹就是挺疼女儿的呀。
“怎样，国公爷？”徐束还是那派从容不迫的模样，“你若愿意，本王就出面做个见证，你让苏娘子入你叶家宗祠，你收她为养女，本王便不同你争。”
“噗”地一声，叶鸣赫再也忍不住，将未压下的气血猛地从口中喷了出来。
徐束一惊，心道楚国公也是成名的武将，这两军对垒，将士叫骂不是常有的事？可这楚国公怎么心性这般小，他不过说了两句，把人都气成这样了。
胡川忙要上前去扶，叶鸣赫一把将他推开，抹掉唇角的血，叫道：“让苏念出来！”
“不行。你也不用质问本王护着这个女孩儿是何居心，本王一会儿就去苏家把她母亲的牌位取了，从今往后，苏念她就是我的女儿。”徐束又怕人吐血，倒不敢像方才那般在气势上非要压人一头，声音放低了一些，“她不想见你。”
谁料，这句话还是刺激到了对方，只见叶鸣赫本来就很难看的脸色变得煞白，他蓦然捂着胸口，似乎又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国公爷……”胡川生怕叶鸣赫又病发，拿眼不住地看青珏，叫青珏去劝劝。青珏哭丧着脸摊手，他也无可奈何。
“我必须见她，我知道她为什么走，我只同她说几句话……”叶鸣赫气息紊乱，话也说得语文伦次。
徐束依旧不同意，“她不愿见你，本王自是以她的意愿为准，不会强迫她出来，你就更不能硬逼她了。”说罢，徐束调转马头欲进营内，这时几滴雨点砸落下来，他拧着眉朝天看了看，又瞥了眼一脸固执的叶鸣赫，转身走了。
没一会儿，天地之前拉开雨幕，雨势渐急，雨水顺着叶鸣赫的脸颊滑落，淌衣衫上，不消片刻就湿透了。
叶鸣赫身形晃了晃，似是站不稳。
胡川“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青珏见状也跟着跪下了。胡川哀求，“国公爷，既然已经知道苏姨娘在这了，我们明天再来吧。”
“沛玉珊那天来过……我知道苏念她为什么不见我……”叶鸣赫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远处，“我只和她讲一句。”
徐束没走远，撑着伞看着被雨淋得狼狈不堪的叶鸣赫。以他目前的立场，他希望对方赶紧滚，别在骚扰苏念，但在看到他执拗的模样，心中又不是滋味。
年少时，是否他再固执一点，再任性一点，再霸道一点，再把自己的心剖开了让阿宛多看一眼……
阿宛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阿宛就更不会因为苏福养外室，抑郁而终了吧。
徐束叹了叹气，再次出营，来到叶鸣赫跟前，将伞朝他偏了些许，“你既然说有话要和她说，本王倒可以给你传话。”
涣散的目光总算能凝聚在一处，苍白的脸色也晕染出一层酡红，他动了动唇，声音嘶哑地几乎要被雨声盖住，“给小念说，我会……我会……”
剩下的话消失在唇齿间，他再无力支撑这幅虚弱无力的身子，晕了过去。
……
徐束面色肃容地走入屋内，丁冬看这神色不对，便先退了下去。苏念见徐束半个身子都湿了，“外面雨下得大？”
“嗯。”
“人走了么？” 她小心翼翼询问。
“走了。放心吧，你不想见他，我不会让他来见你的。”
苏念点头，两人无话，徐束盯着她片刻，又道，“不过……吐血了。”
苏念猛然抬眼看着徐束，继而又垂下头，还是不言不语。
徐束又问：“这小子看起来对你挺痴情，我看他面色不好，方才又给晕了，听说他前阵受伤，应该是一直没养好。”
苏念不吭声，指甲却深陷在衣裙里。
“你弟弟的事儿被摆平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是谁替他摆平的，你知道吧。”
苏念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怎么想的？”徐束追问，“叶鸣赫为你做了不少，你难道真无动于衷？”
苏念深吸了一口气，“没怎么想，就是不想和他在一起。”
“是因为他和沛氏女的婚事？”徐束叹了一叹，眼神落在别处，似是陷入某种回忆，“你眼里容不下别人，你和你母亲……真像。”
“我娘？”苏念忍不住看向徐束。
徐束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话锋又转到苏念身上，“你若心里没有叶鸣赫，他为你做的任何事情，就算病了伤了死了，那也是他自愿的，你无须自责内疚，该走就走。你若心里有他，现在两人之间有什么疙瘩，就去问他要个说法，若是做不到你的心坎儿上，就算再在乎你，他给不了你想要的，那就索性作罢，但也要同他说清楚，让他‘死’得明白。”
“王爷，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怕……”
“怕什么，怕他以后始乱终弃，还是你不能从一而终？那就和离，没啥说的，没有谁和谁必须捆死，也没有谁离不开谁。”
她怕什么？徐束说得都对，但她最怕的是叶鸣赫这个人。
“你好好想想吧，他……他现在就在对面。”徐束说罢，就要起身出屋。
“他怎么没走？”苏念问。
“晕了，还没醒呢，我让人给他先抬了进来，你不用怕，他不知道你在哪间屋子。”
徐束出了屋门，脸色就沉了下来。苏福真不是个东西，当爹的，连护自己孩子的本事都没，让一个小娘子孤零零地面对这一切。
他踱步到对面的院子，屋里两个侍卫还守着昏睡的叶鸣赫。
楚国公的威名，他是知晓的，也曾见过他身骑骏马手握长枪的英姿，却怎么都不能和这样一个虚弱苍白的青年联系到一起。
他方才还没有给苏念说实情，就怕说出来扰乱苏念的判断，叶鸣赫身上那处伤古怪得很，一直没养好不说，好似最近还浸过水，泡发得已不成样子。且听军医还说，他心神不稳，忧思忧虑，还长久睡眠不好，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不过，想想当初自己，也有过这么一遭，雪地里捱了一晚，人都快僵死过去了。
可……最终还是没能让佳人回头。
“等你们主子醒了，就走吧。苏念那头儿，本王该说的都说了，她若想通要见你们主子，本王会给你们递话儿。”
徐束从院子出来，见苏念远远地在廊下站着，看见这边，又打帘进去了。他知道她有话要说，便举步走了过去。
苏念亲自斟了茶，给徐束递上，轻声道：“王爷，我想听听您和我母亲的事儿。”
徐束一愣，原以为她会问及叶鸣赫呢，他将茶一口喝完，那大开大合的动作就跟饮酒一样，眼神落在某处，缓缓道：“你母亲，阿宛啊……唉，是我此生唯一倾心的女子。”
徐束和杨宛都是京郊人士，与长安隔了好几个县城村镇。杨宛长得漂亮，性子端静。十三四虽未长开的年纪，村里那思慕她的年轻小伙子都多了去了，更别说到十五六的年纪，常常挎着篮子到镇上赶集，后面都跟着嘻嘻哈哈的小伙子们，说要认识认识。民风淳朴，再出格的行为就没有了。
杨宛胆小，还是怕，索性以后出门都和别家的姐妹姑婶一同出门。
徐束也是个腼腆人，却把所有胆子都用来能和杨宛“认识”上。可这样的行为，让杨宛更怕了，对他避之不及。
徐束也没办法，他父母早亡，跟着伯父过活，家里长辈不可能为他上门提亲，杨宛那般好，求亲的人太多了。
那年征兵，徐束给自己报了名，临走前，又红着脸将杨宛堵住，磕磕巴巴说出自己心事。
想娶他的话没敢说，越长大越知道遥不可及。而且，他还知道，杨宛和邻村苏家的儿子要定亲，那书生家境又好，读书也用功，据说很出息。
他拿什么同人家比。那样好的杨宛就该嫁入这样的人家做少奶奶，以后还能做官夫人。
两年后，他立了战功回村里，村正引着大伙敲锣打鼓给他庆贺，他骑在马上却是找不到那个身影，想来已经嫁人了吧。
谁料想，杨宛还没成亲，甚至和苏家那儿子都没定亲，徐束再一打听原来苏家太太过世，苏福要守孝，杨宛就也跟着耽搁了。徐束忍着心内激动，又去堵杨宛的路，杨宛讶然，没想到徐束还坚守着两年前的感情。再加上年少时的爱慕，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有四五年了。
“连苏福都……”杨宛咬着唇，后面的话没说，“一年后，家里人就安排我和苏福定亲，你也来提亲。”
“诶。”徐束狂喜，最起码他有了和苏福公平竞争的机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就往杨宛手上塞。
“这是什么？”
“我送你的。”徐束咧嘴笑。
可一年后，杨宛只等到了苏福的提亲。
据说徐束封了伯，要娶县主。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五十二 第一次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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