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孟琏神情坚定,看向自己询问之人。
“对么?”
他出言确认。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亓孟琏就坐在原处,静静等待。
如果先前萧洺州在码头打捞起的那十具尸体中真的有这位老叟的儿子,那便可以证明他们之前的猜想。
但当时在码头并没有家属认领。
亓孟琏垂眸。
就算真的是,恐怕本人也不一定知晓。
老叟还是方才那痛苦的姿态,摇了摇头。
“那他是怎么没的?没有人来告诉您么?”
“没有。”
亓孟琏蹙眉,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他继续追问。
对方张了张干瘪的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从亓孟琏来此的方向走过来两个人,看样子是结伴而行,看装扮应该和亓孟琏一样是行商之人。
不过这两人看上去行色匆匆,不等来人招待他们,便直接反客为主般坐在亓孟琏所坐的地方旁边那张木桌旁。
“麻烦店家随便斟些什么。”
其中一个人从袖中捏出两块碎银放在桌上。
亓孟琏不动声色观察着从城东工坊那边忽然出现的这两个商人。
张撷容是五月生人,好财,对物质的追求十分强烈,亓孟琏并没有排除他除了自己经营些生意获取利润外会和其他同行合作或交易的可能。
只是眼前两人如此着急,并不像是刚安稳谈过一场生意的样子。
就算不是愉悦满足也不该落荒而逃。
老叟还沉浸在方才回忆起痛失爱子的悲伤之中,他努力打起精神招呼:“恐怕要让二位失望了,此处只有白水可喝。”
这二人似乎很急,并不在意老叟所说的事情。
“无妨。”其中一个人匆匆回话。“是喝的就好。”
语毕便和身边同行之人说起话。
亓孟琏就在他们旁边,他敛目。
因为方才这两个人来的方向和他们异样的神情,亓孟琏不禁暗自留意。
方才主动和老叟搭话以及回应无妨的人先拍着胸口,言语之中透露出些心有余辜。
“哎呦,吓死我了,竹兄你方才是不是也看到了?”
‘竹兄’没有回答只是在桌下用手指默默缴着衣袖。
亓孟琏没看过去,想是那人点了头,后面话多的那个又开始絮叨起来。
“我是真没想到这制瓷的材料还会取人性命,那你我方才刚从大人手中买来的这……”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竹兄终于有了动作,他赶忙伸手摁住面前之人欲把什么东西从衣襟掏出来的手。
“还能如何?交易都做了,难不成还要回去毁约?大人不傻,能猜不出来你发现了端倪?”
“啊?!”小兄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露为难。“那这可如何是好?”
对方投来求助的目光,竹兄舔舐一瞬唇瓣,牵强道:“大不了,大不了寻个机会处理了……”
那边茶壶又灌上新的一汪水。
亓孟琏静坐,面前茶盏之中的水快要晾凉了。
他抬首,终于看向话语声的来源。
亓孟琏眸光一闪。
“二位方才说的大人是?”
亓孟琏轻轻一笑,十分自然地走到两人身边,将自己快晾凉的水倒予二人。
“实不相瞒,在下正要去城东做一笔交易。看二位方才赶来的方向,可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竹兄不为所动,反倒是他旁边的人颇为自来熟,谢过亓孟琏的滴水之恩之后一饮而尽,开始说了起来。
“没什么大事,我们也不过只是经商之人,为了在扬州地界谋条生路罢了。”
他旁边的人见他喝了亓孟琏的水终究还是忍不住也抿了两口。
那人还在继续:“我叫方簿,这位是竹飞雪。”
亓孟琏点头,笑着打了声招呼。
“在下亓孟琏,恕我多嘴问上一句:二位也要开瓷铺?”
“正是,不过我们自知势单力薄,只好求学于旁人了。”
亓孟琏挑眉。
“那为何不另寻他路,转手作别的生意,亦或者买来现成的靠转卖所得的差价谋取利润呢?”
方簿一顿。
“亓公子有所不知,能顺利开张尚且不易,更别提在这种被人一手遮天似的情况另觅他路了。”
“被人一手遮天,此话怎讲?难道除了联手做这种生意便没别的法子了?”
方簿诧异地看了亓孟琏一眼,转而解释道:“你有所不知。”
亓孟琏蹙眉点头,想继续听他说下去。
“前些时候还好,但自从上任副官辞官归乡后,张大人拉帮结派愈发猖狂,与豪强地主相勾结,但为掩人耳目便开始暗中排挤对他们经营有弊的门户。”
“所以……”
旁边一直没出声听着他们说话的竹飞雪插话。
“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难道你还能帮上忙不成?”
亓孟琏有点不明所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如何帮你?”
可能是错觉,但是亓孟琏话音刚落好像看到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竹飞雪表现得有些勉为其难,他看了看方簿,叹了口气。
“方才我们去约好的地方赴约,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看到张大人前来,但是我很确定没有记错时辰,于是我们便打算四处转转看他会不会在别的地方。”
“但是人没找到,反而撞见几个催工的人,然后就有一个完全没见过的人给了我们一个东西。”
他声音有些颤抖:“而且,而且威胁说如果把所见所闻说出去就要出手解决没用的弃子。”
亓孟琏端坐,手指捻着衣袖仔细听着:“你说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种被磨成粉的药。”
他从方簿那拿过一个小袋子。
“据说和颜料掺在一起涂抹在器具表面可以大大延长其使用时间。”
但是有毒。
常年搬运货物的劳工很多便是因此一开始只是皮肤瘙痒后来头晕恶心不治而亡。
亓孟琏好奇,伸手接过粗麻做的小袋,粉末并没有多细腻,只能算是勉强加工,看来回去还要再行打磨方可使用。
“这便是要处理之物?”
对方点头。
亓孟琏看着袋中一些没被完全磨碎的草药,下意识将东西拿远了一些。
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仅仅防脱色那么简单。
“那……”
一旁竹飞雪脸上挂着点期待看着他,亓孟琏有些难为情地蹙了蹙眉,开口道:
“那你什么时候处理,提前同我说一声,我好去拾回家?”
竹兄想也没想直接应了一声好,然后反应过来有哪点不对劲。
“嗯?”
亓孟琏假装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清咳一声:“玩笑话,竹兄说罢,你尽管开价,多少银子方能将此物转卖给在下?”
并没有听见对方有什么动静的亓孟琏将手中袋子重新绑好放在几人中间。
他以为对方是在想开多少价,于是瞧着对方坐在原位乖乖等他开口。
直到一边的方簿打破这一寂静的场面:“不用的公子,这本来就是……本以为白送也没人要的东西,这怎么合适张口要银两……”
亓孟琏闻言答道:“无妨,权当是给二位的报酬好了。”
他今日本想和张撷容谈个交易,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深入调查便有了新的发现。
不过好在为了收买某个贪官他身上带的银票够多。
于是在他们推脱之际亓孟琏便拿出早上准备好的纸张递了过去。
反正是身为皇子的俸禄,他不心疼。
两人一开始不为所动,知道看清了银票上确切的数目,十分震惊。
方簿先磕磕巴巴向亓孟琏开口道:“没,没想到亓公子出手这么……阔气……”
亓孟琏眯眼笑笑,长睫遮掩住精明的蓝眸,被一抹笑意覆盖。
“本以为是同道中人,如此看来最穷的果然还是我自己啊……”
听他如此呆愣的话语亓孟琏不禁笑出声。
“方公子客气了,一点薄礼,既如此,这东西我便收走了。”
有了这点收获,加上将原本准备给张撷容的银票转手给了旁人,亓孟琏也没有再去城东的打算了。
是有些危险,加上刚‘买’过来的这个东西。
他很急切地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从前在西沅待过三年,他多少也了解到一些有关药草的学说。
从这些粉末中没有被完全撕碎的部分来看,锯齿状的叶片和并不清晰的叶脉。
是很明显的西沅毒草的外形。
但在麻袋之中光线阴暗,他并不能断定。
亓孟琏赶路回徐府,如果真的能找到证明这就是西沅毒草的确切证据……
他脚步一顿。
他想到自己跑来扬州的目的。
圣上遇刺,他曾听太医讲过,那个叫小嘉子的太监下的并不是在大郢国土能轻易找到的剧毒,而是从北疆来的什么钩吻。
但是据他了解钩吻却是只在西沅得以生长的一种毒草。
亓孟琏思考。
若是真如他想得一样,张撷容私下与西沅交好。
那就更应该知晓这些和京城之中被皇上吃进肚子里的那些钩吻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亓孟琏快步回去,将这些交给芣苢,她自幼生活在西沅的一座荒山之中,对药草颇为了解。
对方摆弄了一会,最后将一点水沾在残存的干叶上闻了闻。
随后有点担心地看向亓孟琏道:
“哥,你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
亓孟琏有事非必要向来不会对芣苢有所隐瞒,于是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只见对方先是有些震惊,之后吸了口气,坚定道:
“兄长,这是钩吻,我不会认错。”
萧洺州像一只大懒狗一样仰在张府院中的竹躺椅上,颔目享受阳光顺着枝叶的缝隙洒下来的感觉。
忽然他原本闭上的眼睛松开一条缝隙。
“少主。”
没过一会随问就跑过来。
他抬手支起自己上半身,缓缓打了个哈欠,慢慢把眼睛睁开。
随问侧目看四周无人,又向萧洺州前方走了一步。
“小嘉子是张大人七年前收的义子,后不知为何忽然没了音信,属下找到当年的画像对比才得以确认。”
“可他原名姓竹。”
萧洺州知道了,他面色凝重。
“过了这么久终于来了点有用的。”
他重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现在不便脱身,你去看看可有什么姓竹的人家丢了小孩之类的。”
钩吻:断肠草、葫蔓藤,全株植物都有毒,其中所含的钩吻素会抑制人的神经中枢,食用后出现四肢无力、上吐下泻、腹疼难忍,严重的会导致呼吸麻痹死亡。
前文吐血纯属瞎扯,但不会让人吐血也不能吃的哦。
哦对,保持颜料持久度也是虚构,总体来说就像借用了名字,但是作用什么的都不尽相同。
原谅我枯萎的脑细胞想不到特殊的好名字…
兄弟们,我写不完了,等我暑假日更,也就是下个月差不多同一时间。
这个月应该是月更一章或者两章,抱歉但是我写不完了!现在我要去写作业了,五张历史选择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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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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