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此时尤其难忍,杨闻双手插兜,闷在口罩里半口半口的吸气,弄的头有些眩晕,没有吭声,亦步亦趋跟在陆案身后。
这是A市新开的一家私立医院,装修得富丽堂皇,杨闻私心认为,这不像来看病,倒像来送钱的。
预约时间快到了,陆案打开诊室的门,对上一双略微眼熟的白大褂。
陆案:“……”
屋内的医生:“……”
气氛一时相顾无言。
杨闻踮起脚冒出头,他认出这是上次一脸折腾看着他的赵大夫。
赵大夫名叫赵逸升,他对这一身西装革履帅哥印象十分深刻。五天前,早上6点,他抱着人冲到急诊,俊脸一副今天治不好他,这家医院随时天凉王破,在座的谁也别想逃样子。
大哥,这里可是公立的。
医生护士们原地呆愣了半秒,一股脑涌上去检查,结果人家只是睡熟了。
再三强调人没事还不信,什么都要查,没辙,等人醒了,花了大几千做了全身检查,虽说存在误诊的可能性,他对他的医术不是百分百有信心,人嘛,自谦是一种美德。
但你说十几位医生对着两份前后日期相差不过体检十天的报告。
是的,这位病人5号刚来过一次,得出结果除了眼睛近视外,身体其他部位非常健康,现在年轻人常患的脊椎病、肠胃炎、鼻炎等等一系列疾病通通没有,他来这医院几年就没见过如此正常的 人!
没错,他就那个苦逼替同事值班的急诊医生,但现在,他跳槽了!离开那个工资压5个月不发,同事动不动就消失的沙币单位。
赵大夫露出亲切地微笑,开口示意病人坐下:“来了啊,今天是哪里不舒服呀?”他从外貌上看起来不出三十,头发安在,眼睛眯成一条缝,咬肌收缩,嘴唇紧闭,嘴角向下弯,只是弯的幅度实在有点大,使他整体表情令他人看来......
老攻,这人有点怪。
杨闻回头歪着身躯望向站在他身后的陆案,眼镜瞪很大,用无声的肢体语言表达他此时的想法。
陆案欣赏着两花秒解读完成,手搭在他单薄的肩上,微微按压,镇定回复:莫怕,我也觉得。
要不要再换一家?
还是算了吧。
“额...”病人和家属不说话,赵大夫亲切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觉得两位没听清,调换着语序又说了一遍:
“哪里不舒服啊今天。”末了补上四个字。
“不要紧张。”
杨闻拍了拍肩上的手,陆案转身拿了一个纸杯出去,他要开始重复今天第三次的说明:
月初的时候我在公司上班等电梯突然一阵眩晕的站不住脚旁边新来的员工一把心脏开始狂跳大概十分钟后症状全部消失五天后去医院检查结果正常之后我的家人发现我两次沉睡异常叫不醒但我一点体会没有两次体检结果你也了解我不再过多赘述。
杨闻接过纸杯低头啜饮。一气呵成不带半个标点符号气不也喘。
赵大夫:“……”
赵逸升还真听懂了,打开电脑页面边询问:
“患者名字”
“杨闻”
“性别、年龄”
“男,二十七”
“学历”
“硕士毕业”
“去过几家医院了。”
“这是第五家。”
陆案接过话,语气严肃,全神贯注,剑眉簇起,目光深沉,一眨不眨直视医生,明明是等待对方下判决书的姿态,愣是像搞得上边儿领导来视察。
这位总裁你不尬吗
“……精神科医生怎么说的” “一切正常。”
“心理评估呢?”
“医生也说是……正常。”他仍感觉他的爱人哪里不对,说话都少了。
杨闻喝完纸杯里的水,搁在桌子上,静听两人的谈话。陆案垂眸,抬手摸了摸他的柔软蓬松的头发,掌心温热,力道非常舒服。
离开时,他在那只手上蹭了蹭,抬头与他对视,见陆案眼底的担忧怜惜,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睛弯作月牙。
陆案微微一愣,手使上劲把他的头发揉成鸡窝,心里感叹,还安慰起我来了,10岁开始就是我照顾你,想到这里,他语气迟疑,屈身,双手搭在爱人的膝盖上,平视地看着爱人,声音从零下飙到三十多度,窗外的杨树听了都要拔去泛黄的叶子重新长一遍绿的。
“可以说吗?”
“嗯?啊,可以我不介意。”陆案倾听,起身对搓胳膊的赵大夫说:“闻闻十岁时父母遭遇了车祸去世了,亲人只有爷爷在他身边。”
中年丧偶,老年丧子,高龄的老爷子过两年撑不住也走了,肇事者赔钱的不多,老小区的房子也应继承在杨闻名下,十二岁的杨闻没成年,一堆没见过的亲戚来抢抚养权,那段时间他把闻闻藏在家里,让他远离那些是非。
一周后,只有时常来看望闻闻的大表哥找到他这里。最后抚养权记在大表哥的名下。成年后,闻闻继承全部遗产,大表哥一分未动。
“也在十岁之后,他的性格变得有些沉默,不和外人说话,只…对我笑。”
曾经,刚上初中陆案开始学着小杨闻以前逗他笑的方式,想让他多笑一笑,直到杨闻看他滑稽的样子和下降的成绩单。
那是一个一个阳光正盛的午后,教室里其他学生都在休息,陆案坐在窗边的位置,一个纸球蹦到他的桌子上下弹动滚到他的臂弯中央,他轻声展开,不想打扰睡觉的同学。
这是一张语文组印了当作业的阅读理解,他翻来覆去地看,上边却什么都有没有,没有书写痕迹,红笔黑笔画的横线。
他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文章内容,他很熟悉这些文字,这是今天老师刚讲过的内容,但他没有认真听。陆案聚精会神,比昨天做题时还要认真,终于,他找出着墨不同的四个文字组成的一句话:
做你自己
陆案向窗外探去,杨闻在楼下一只手遮着太阳,等得百无聊赖,脚尖在地上画着图案。
看见等待的身影,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他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那时杨闻还没戴眼镜,头发剪成寸头,干净利落,少年的青涩搅着阳光杀进陆案的心房,刻在记忆深处,成为少年时时可拿出来品味的珍藏。
陆案那一刻,心中浮起无数想法,他想杨闻怎么把那个纸团砸上二楼,准确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想,杨闻怎么会确实我会从一张没有书写痕迹的纸上,找到那句话,让他的等待有回应。
想他,杨闻怎么不怕被老师发现,顶着烤人的阳光独自在空地上。他也杨闻怎么不怕被同学发现,去笑话他。
他想,杨闻总是有想不到的点子逗的他们都会笑。
六年后,我们进入大学,我问起他这件事,杨闻说:“想起,就去试了。”
大学四年,陆案用两年修完全部学分,剩下两年赶上短视频风口成动累积创业第一笔资金,展现他在商业上的天赋。
大学毕业陆案进入大厂学习管理经验,杨闻深耕学业,这三年他们在一个城市,聚少离多,常常一个电话打不完整,分离焦虑开始之后只得独自适应。
25岁,杨闻计算机硕士毕业,陆案脱离公司带着一帮人出来单干,创图科技公司成立。
创业刚开始时,陆案怕杨闻从学术氛围的学校过渡的尔虞我诈的商场上不能适应,便主动站在台前吸引众人的目光。
又一个三年过去,他也想过是不是闻闻累了,累出病不和他说,想过那些想法是不是错觉,闻闻根本没有事,得来的结果越是正常,他越安不下心,闻闻猜到他的想法,愿意去行动打消他的顾虑。
“……”
赵大夫无言,对站着的病人说道:“我给你开点药吧”。随后对坐着的家属张开口型:安慰剂。
杨闻点头回应。
病人扶额,光明正大的密谋是吗。
“患者名字”
“陆案”
“性别、年龄”
“男,二十七”
“学历”
“本科毕业”
两人拿着“病人思虑过多”的单子付钱取药。回家路上,两人对着一堆化验单和一盒糖片笑出声。
也许真是我多虑了,陆案嘴角上扬,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影响闻闻的东西,他不会放过。
雨后的清晨令人神清气爽,杨闻打着哈欠儿伸了个懒腰,露出腰间的指痕。
阳台两侧的阶梯架子摆满一盆盆的形状各式各样的仙人球,边上几盆已经结出玫红色的果实。
余光掠过,他走到架子前,伸手“啵~”的三声,拔下三颗小“辣椒”,捧到厨房。
拉开餐桌前椅子,单手撑着下巴看陆案折腾厨房的背影,陆案的肩膀宽阔,脊背挺直,187的身高一眼望去都是腿。
明小时候还没我高。
陆案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袖口卷到手臂中间,围裙的绳子打的结很松,弯腰时布料与身体分离碰到灶台。
灶台上很干净,无水无油,调料齐全,水开下入面条,拿出两个碗,一勺生抽酱油,几滴香油,洗好的生菜扔锅里一烫,十分钟后,杨闻进去把两碗面端出来。
“小心烫。”
“不要紧。”
一顿饭吃的沉默无言,明明闻闻平常都会夸他做的好吃的,陆案忍着内心的酸涩,想找点话题。
“闻闻。”
喝汤的空隙嗡出“嗯?”
放下碗,对方绷着俊脸,居然没话说了。
“闻闻,该上班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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