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着眼睛道:“我腿都断了,我是个要披甲骑马要上阵砍杀的将,我连腿都没有了还怎么翻身啊?”
邬思远被他吼得头疼,也提高了音量喝道:“那你何苦要搞那黎川城一跳?!”
“因为我想死!”戚英说的是真心话,语气压抑却又铿锵至地:“我真想死,我宁可他李珏赏我千刀万剐,也不想这么这么烂泥般地活着。”
邬思远觉得头痛,更觉得后悔,气得他翻着白眼骂了句:“老子我真的是瞎了眼,怎么指望上了你这么个夯货!”说罢忒自摔了门,躲到屋子里去了。
人人都说,遭了难就该坚忍不拔,然后再放下过去整装待发,就连那些成功名士说着过去,轻描淡写地好像只掉了根头发。
可戚英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自荆州败仗,宁王失踪,父亲战死,被废了腿,戚姝改姓,一个个的接踵而至,厄运就像是他身上的影子,怎么甩也甩不掉。
他恨,但又不知道恨谁,想来想去还是恨李珏,但是又发现想找他报仇太难太难。
他李珏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戚英只是个身陷囹圄的罪犯,连见上一面都没有机会。
戚英只觉得困顿乏力,又阖了眼睛。
丹心殿。
李珏一身冕服,高坐在正殿之上,冠上的珠子因愤怒摇得用力,簇簇作响。“突厥入境,戎州暴.乱,我大梁满朝文武,竟推不出一个去愿去守关的将士?!”
文官沉默无能为力。武官哑声不敢言语,他们都是前朝老将,且都已经成家随先帝功成名就,仗着资历已然不想再拼杀前线了。
个个沉默得像是对牛弹琴。
李珏恼怒之余,更多的是窘迫,他放缓了语气道:“诸君,难道你们想看着戎州再沦陷?反正荆八州已拱手让了燕丹,再让突厥推到戎州也无伤大雅,反正先帝刻苦打下了大半江山,汴京又地处中原一带富硕安康。成业而不守业,你们是这个意思吗?”
而荆州,又是一腹地,早在德宗年间被燕丹所占,到现在还没有能将给收回来。
大梁其实势微,先帝呕心沥血大半辈子,也才只开辟了中原一带,北上还有燕丹、柔然,东北还有发达的高丽,东南还有海上邻国东瀛,尤其是西北突厥时时来犯。
“不如陛下让戚家戚英戴罪立功?”
即便被驳过一次,三朝元老元中常还是再提起,并且还拿出证据有理有据道:“戚津已死,戚家军也已遣散,宁王又不知下落,纵使他戚英想翻天也掀不起波澜啊。”
李珏直接忽略了他:“其他人还有何高见?”
他看向七十老将冯广川,为先帝拼下打半江山,想听听这位战场老将的意见。
冯广川站了出来,他竟也帮衬戚英道:“陛下应当知道,突厥多马上游骑,每每进犯总是骚扰,带队小规模烧杀抢掠,来得快去得也快,且他们又及擅长利用风沙遁匿,但凡是战线拉进了沙漠里,那打得简直叫一个敌我不分。只有在边关驻扎多年,熟悉蛮子作战的戚家将领,才熟悉他们的语言和藏匿路线,风沙碍眼、这也是为辨人特定让士卒在额上佩了红巾的缘故。”
黄沙红巾,说的是曾经的戚家军。
李珏皱眉:“朕知道,所以冯将军的意思是?”语气已有些不耐。
冯广川咽了咽口水,他偷撇了眼烦躁的李珏,心说这小子真是新君帝气。
他托何必安上奏,本意确实是不想收纳戚家军,却不料害他们落得个遣散的下场,心中有愧是一点但也却是觉得戚英可惜啊!
于是便直说了:“陛下,戚英他可惜啊!”
此番肺腑之言,再配合二位开国老臣的谏言,其余的大臣们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是啊陛下,就让戚英将军戴罪立功吧。”
纵使万般有理,但李珏仍脸色阴沉:他就是不想再用戚英!
真要论个为什么,那说白了还是戚英黎川城一跳,誓死不事二主的行为把李珏气了个半死不说,且整个汴京城都只是歌颂他为臣的忠厚义气,没人记得李珏为君的礼贤下士和舍身救义。
黎川城城门年久失修塌方是假,但他李珏也跳下救戚英的脚滑也是假,要不然当日跌落城门也不会是他躺在戚英的胯.下。
堂堂一国之君,逼得人跳楼自杀不说,怎么能任由臣下骑在身上,于情于理说出去都有损自己的天家颜面。
但实则最让李珏在意仍然是……
哪怕自己都成了皇帝,戚英仍不选自己。
他怒而拍桌,大声呵斥道:“放肆!他戚英一个奸佞逆贼、宁王羽翼,就守了几年边关便值得你们这般不计前嫌,那他日后若是再投旧主卷土重来,你们是不是还要逼朕给宁王让位?!”
天子一怒,满朝文武俱跪,心里虽觉得很无理取闹,但这下都知道了戚英是陛下的逆鳞。
此时此刻,一道朗声划破静寂。“禀陛下,不如颁布选武令。”
一清瘦文官站了出来,深绯径寸花纹官服,眉目似剑意气风发,正是新科魁首,礼部侍郎颜九真,他举了手里笏板进谏道:“召集天下在任武将,举行文策、武艺、马术,选拔有意征战之人,任职另编新队镇压戎州暴.乱,若赢了战事再赐驻关大将一职,保边关无裕。”
正五品以下官员不得上朝,大梁自开国来武将就不多,能上五品的更是屈指可数,多是老将所以驻守国内府州,个个久在朝政活成了人精模样。
他们一听就明白,品出了颜九真话里埋的套,于是纷纷表示赞同,举起笏板道:“臣附议、臣没有异意、臣表示愿意。”
死气沉沉的朝堂终于活了些人气。
“选武令?”李珏思量片刻,一时半会说不清哪里不对,但见朝臣诸君兴致都很高,看来他们都很乐意参加选武令,心下也觉得颜九真这建议不错。
“你回去拟份草案与朕再定夺。”李珏点了点颜九真。
拂袖一挥:“退朝!”
日暖回春,大雨倾盆了三日,御花园已抽了新芽。禧华宫的宫女去剪了枝头新苞,正打算给自家皇后娘娘送去,见到太后和宁康郡主挽手协来。
太后捂嘴长笑,眉飞色舞:“竟真有此事?有趣有趣,哪日你把那戚姝、哦不李姝唤来,我倒要好好瞧瞧这闺女,看是不是真如你说的那般俏丽,竟惹得陛下那铁石做的心肠都软了。”
“哎呀母亲。”宁康朝她撒娇,伸出双手指,分明还如葱根般地白嫩,可她却忿忿地叫着苦:“你怎的不关心关心我,我给那李珏那小子剥了三个核桃,留的指甲都快给我扳断了。”
“好好好,母后看看啊。”太后包容闺女的孩子气,捏起她的手好生查看。“说了多少次了,在宫里不比行宫自由,要叫母后才没坏了规矩。”
她拍了拍宁康的手,笑着说了声没事,又盯着她语气沉沉道:“还有!宁康啊,做母亲的总还是要提点你,不要以为小时候跟瑜王玩得亲近,就可以仗着这点情分肆意妄为。若是下次,你还敢做引李姝去见戚英这种蠢事,恐怕陛下就不只是罚你剥核桃那么简单了。”
“我瞧着,陛下像是喜欢戚姝,没见过她前还让人大中午的在太阳下跪着,见了后不仅抬起她的脸看还赐了李姓、剥了她的罪臣之女身份。”
宁康反握住太后的手,压低了嗓门眼神犀利道:“母后,我一开始笼络她,就是因为她那张好姿色,不如我使个法子把她送进宫来,让她得宠替您除了那纳兰贱妇的侄女高淳修。”
太后一听,更是喜笑颜开,道:“当真?若她真有那个心思,管她叫什么戚姝李姝,我直接把她洗干净了塞到龙床上去。”
“当真啊母亲!”宁康跟挖到了宝似地表情:“其实那戚姝可怜,在德郡王府过得也憋屈,她总是向我打听一年后选秀的事。我瞧她也像是有好手段的,本来我没说动那守罪人监的齐吉,谁知她一出场跟那男的勾手笑了笑,连腰牌都给了就让她进去了,可见是个很会讨男人喜欢的聪明人。”
太后轻笑,期待又感慨:“这样的女子,怕是第二个纳兰氏,那哀家可更得见见了。”
二人谋划得眉飞色舞,殊不知那剪花的宫女皆听入耳里,她听罢小心谨慎着偷摸回禧华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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