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打二十三万,他们还真以为自己不会败,分明连士卒都是戚津从长城借来的。只调离职守这一条,就够判他戚家十个人头,也难怪文官都只是替儿子说话而非老子。
“我知道。”戚英语气轻轻的,像是把悔恨揉进了风里,这样就好显得不那么在意。“我自黎川见了瑜王,便知道了。”
俗话说祥龙瑞气,戚英是极看面理的人,觉得帝王之相便应当是他李珏那样。
邬思远拔了戚英腿上的罐,将手里帕子丢给他。他好笑道:“后悔了?这会儿又想抱人李珏的大腿了?”
戚英点头又摇头:“我人都在罪人监了,又哪里来的后悔药吃。”
“有志者事竞成,置之死地也能后生。”
邬思远坐回了他的小板凳,敲了二郎腿一点一点的,他眼里发光、却像是写着疯狂,又给戚英洗脑道:“你若真是有心,那先生我也可以奉陪一把,同你去争上一争陛下的心。”
“先生……”戚英动容之余,也实在是搞不懂,“为何选我这残废之身?”
邬思远半晌不语。
他想起了那被废的太子,现在虽早已不是少年了,但他透过戚英看到了他年少的影子,明明也是个一心侍君的大好儿郎。
他不想再见到第二个李禧。
邬思远只玩笑道:“因为我在罪人监没钱了。”
戚英已问清了邬思远入监的缘由,知他押宅吃债贪污了八千两,但他搞的钱远不止罚的这么点。于是被判二十年在罪人监来,使钱上下打点疏通了人脉,过的日子不能叫囚犯只能叫养生,罪人监里独享牢院的就只他邬思远一人。
“好了好了,来替你邬先生挣钱。”邬思远起了身,去挪了张桌子过来,将一沓小纸卷给翻在上面,又摸出几张略大的宣纸,抖落出一堆笔墨砚类的玩意。
他拿起毛笔舔舔,又沾了墨水,提笔在宣纸上落下,就是‘安定’二字,然后把笔塞了戚英手里。
邬思远说:“你写写这两个字给我看看?”
戚英知这字是要送到御史台的,于是竭力模仿有了九分相像。
邬思远拿起一看,直叹不错不错,“想不到你一介武将,写出来的字比有些文官都好看,看来我这抄大字的活是得分你一份了。”
戚英问:“我们又何必写得那么好,御史台不是还要誊抄一遍才送到御前么?”
“错!”邬思远掂着纸扇了扇他的脸,将他安定两个字倒了过来,“这就是要送到御前的,所以你得好好地写细细地抄,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安定两个字倒过来。
是定安,李珏又名李定安。
戚英叹了口气,带着奇怪的愤怒,想不到他竟还是要在李珏手下讨生活。
于是戚英的字,只在第二日便送了御史台,第三日便到了皇帝勤正殿的案台,翻来折子的李珏虽一眼便瞧出了哪里不对。
他蹙眉不语,一直盯着那字。
首领太监黄德海来奉茶,正巧见着主子发呆便说:“陛下,可是这字有什么不妥?”
“好字,穹劲有力,赏心悦目。”李珏看了半晌,然后搁在一边,道:“御史台何人写的?赏金十两。”
十两金子便拨去了御史台。吓得御史台主薄一个颠簸,心想这该不会是陛下的试探,可他对黄德海只能硬着头皮说是我写的。
他心里有鬼,说话都不利索:“陛下、除了说字好,可还说了别的什么?”
黄德海如实回答:“陛下还说穹劲有力,赏心悦目。”
主薄这才松了口气,接了黄金送走了黄德海,转头就跟烫手山芋似地送了罪人监,心说今后还是不要再偷懒地好。
再递到齐吉手上的时候,连带着还有新颁布的选武令,他自是知道这金子赏的是戚英,于是便搁了钱和只带着令去找人了。
还未到邬思远的牢院,便迎面来两个杂役推推搡搡,分明就是瞅着自己但又欲言又止。齐吉不耐烦道:“你俩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那男丁被齐吉打了二十大板,对他自然是又怕又恼地:“是、是戚家那儿郎,陛下不是说要他的腿么,可我瞧着那邬、邬什么思在针灸治他的腿。”
齐吉愕然:“邬思远还会治病?”他心说不好,戚英的腿是陛下指名要废的,黄德海亲自登门说来要留戚英的命,所以他当时也没下狠手只用了七成的力,若是真让邬思远那倒霉鬼治好了那他可就坏了!
齐吉好歹也是武将,手上的力道自有分寸,又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孟正堂提戚英上罪人监也是亲自来的,都说要留戚英的命留戚英的命,意思就是今后恐还是要用这号人,他有哪里敢真下了死手去折这他的腿。
无非也就是让他站不起来的地步,治肯定是能治好的,那就得看陛下的意思了,至少目前来看来是不能治的。
齐吉说罢便冲去了邬思远的牢院。
远远地却瞧见,他戚英正坐得规规矩矩,跟没骨头似地依在门边吃着小粥,还怕烫似地往嘴边吹了吹。
他瞥见齐吉来了,搁了手里的碗打招呼道:“齐都督。”
齐吉多打量了他几眼,觉得这人洗干净了确实体面,说起话来也和和气气,不痛不痒地轻得跟阵风似的,给人一种以很好欺负的错觉。
他伸出去撩戚英的裤腿,还柔了嗓音问道:“腿怎么样?”
戚英歪了身子,大腿带动小腿,避嫌的动作太过明显。他说:“都是拜都督所赐,自然是好不了的。”
齐吉不知哪里来的耐性:“戚英,你莫怪我,折你腿的人是陛下,我只是听旨办事罢了。”
听得戚英愈发头皮发麻,不晓得自己跟这人是哪里来的交情:“都督来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齐吉竟生出一丝犹豫,后悔自己没能带那金子来,不然也能用别的话题跟他说话,于是他便只好拿出了那选武告示:“凡天下在任武将,皆要参与的选武令,大理寺孟大人说了,陛下有旨,所以即便你折了腿也得参加。”
戚英并未露出惧色:“所以齐都督亦在其中,这是来与我下战书的?”他心想起那天齐吉手上的铁烙,顿时觉得自己脸上的印火辣辣地疼。
怎么可能不在意,只是说给旁人听罢了。
“哎,这说的哪里话,我是来劝你别去的。”齐吉说:“选武令是为着戎州暴.乱,选拔有意之士去打仗的,若赢了战事还赐驻关大将一职,陛下特地诓骗人去守关吃苦的。”
戚英:“既都督都说了是诓骗,又怎么知道我会参加?”
“前驻关大将就是戚津,儿子更是自小在边关苦大的,摆明了就是冲着你戚英的过去来的。”齐吉莞尔一笑,可惜不大动人:“选武令是个局,要么是用你,要么是杀你!就看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李珏若是真想杀我,用不着搞这些弯弯绕绕。”戚英锁着眉头,“选武令定不是他想的法子,只怕是个机敏的谏官想的,我五品官的身份都被用来钻空子,可见他们是有多不想管戎州的烂账。”
他又叹道:“我猜陛下是不想用我的,否则谏官们也不会套个推武令的壳,其实里面就是要我披甲上阵的核。”
想到这里他又生疑,觉得自己都一看能瞧出来,他贵为天子李珏会看不出来?难不成又其实还是想重用我的……
戚英的愁容,害得齐吉看了他许久,久到他自己都匪夷所思,怎么会觉得一个男人这么耐看?
他像是试探、更像是冒犯,忍不住去摸了戚英眉心的川字,像是要把他抚平似地说:“戚英,你心思好重啊。”
吓得戚英一个握拳,想狠轮过去废了他的手,但又顾念着自己的身份,心下还是说再忍一忍。只见戚英微微侧头,避开了齐吉的动作,松开了紧缩的眉心,眼间有着懒散的倦意,一抹黑眉解开又显得无辜,勾得后者心里狠狠一跳。
齐吉心里直说坏了,再待下去要栽这小子手里。他直了腰转身就走,再没吝啬一个眼神看戚英,回了自己的看监大院对着桌上十两金子,直只觉得那小子的脸又不由自主地出来在眼前晃。
“妈的!”齐吉怒而拍桌,像是埋怨戚英,又像是责怪自己,没见过长成他这样的男人,早知道就不该用铁烙子烫他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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