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会地点在镇西郊外，那里地势平坦且临近小河，十分适合众人聚会。
曲仁量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草地上置有长桌酒水，涂钐和李柯同时向他走来。
曲仁量笑容矜持，与众人闲聊，一刻钟后他扫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是曲仁量在隔壁村老童生那儿念书时的同窗，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曲仁量微微蹙眉。
日头愈发高了，曲小妹抵达医馆，大声道：“大姐，我有急事找你。”
众人侧目，卫大夫对曲词道：“你先去找你妹妹。”
黎师兄顶上了曲词的位置。
姐妹俩进了医馆后院，曲小妹开门见山：“大姐，给我钱。”
她说的理直气壮，但伸出来的手却微微颤动。
曲词故作不觉，“前几日才给过你。”
“用完了，你再给我点儿，我要二两银子。”曲小妹态度强势。
曲词摇头。
曲小妹怒了：“我再问一次，你给不给。”
曲词叹道：“你还年少，不能……”
“别搪塞我。”曲小妹黑了脸，是大姐贪婪，不怪她了。
“小妹……”曲词上前拉她，曲小妹避开去，姐妹俩位置调动，此时曲小妹背对隔断后院和医馆的草帘。
刚才那位病人，黎师兄应该看不了。
曲词看了一眼草帘下方，瞥见鞋头。
曲小妹威胁道：“大姐，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没傻，你一直在装糊涂。”
曲词疑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曲小妹知道她大姐听不懂，因为装傻是她一个人主意，但话不能那么说。
她紧攥双拳，死死盯着曲词的脸：“反正我根本没傻，你对外说治好我都是你在哄人，你就是想利用我，靠治好一个傻子妹妹提升名气来骗钱。”
曲小妹心道：快求我别说了，快拿钱堵住我的嘴。
见曲词不吭声，曲小妹急了：“但我们是姐妹，我好歹帮你涨了名气，你给我分些钱不过分吧，反正你之后还能赚，我也会一直保守这个秘密。”
曲词幽幽看着她，她穿过来时曲小妹还是个真小孩，曲词并没有为难她，这三年曲词虽然很少回村，但也给了曲小妹吃住。
当然，银钱之事是曲词故意为之，她每次给的很少，只够曲小妹买个零嘴和头花。但论迹，曲小妹过得很轻松。这三年多没有家务没有农活，不愁生计，因为曲小妹“傻了”，所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曲小妹来来回回念叨，说来说去都是钱，曲词后退一步，神情失措：“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你还是不愿意给钱？！”曲小妹脸色大变，“那别怪我揭穿你，你就是个骗子，你那点医术连江湖郎中都不……”
“住口！”草帘被暴力扯下，露出卫大夫愤怒的脸和众人震惊的神情。
曲小妹一下子卡了声，这些大夫不是在治病吗，病人不是在求医吗，怎么都来偷听？！
他们听到了多少。
她是想威胁她大姐，如果其他人都知道了，还叫什么威胁？
众人怔愣间，一道身影越过他们直接跑了。
“大丫！”
“曲大夫——”
曲小妹下意识抬脚，又收了回去。不是的，不该这样。她只是想要钱而已，她没有想过毁了她大姐。
‘曲小妹没傻，曲大夫治好傻子妹妹就是一场骗局，事情败露是因为妹妹没分到钱，威胁大姐。’这件事迅速席卷整个镇子，飞快扩散。
然而又一个劲爆消息紧跟其后，‘曲老二刚死，曲仁量闹着念书，怂恿族老将病弱大姐和傻子妹妹过继出去。’
曲氏族老其行刻薄，曲仁量其心狠辣，叫众人震惊。
这一天方圆十里的人目瞪口呆，纷纷感叹曲家人“神奇”。
然而此刻一群人正在镇上奔走：“曲大夫，曲大夫…”
“大丫——”卫大夫心急如焚，心中把曲小妹给怨上了。
当初是他救治曲小妹，他都没看出曲小妹装傻，大丫怎么可能看得出。
那个傻孩子，千万不要想不开。
“大丫，大丫……”
“……曲大夫！”
涂家父子也跟着找，涂父没想到他活了几十年，居然被曲仁量个毛头小子骗了。只是现在曲大夫不见了，在找到曲大夫之前，曲仁量不值一提。
涂钐驻足，面色凝重：“爹，咱们一群人把镇子都快翻了底朝天，还是没找到曲大夫，您说会不会…”
“肯定不会。”涂父打断儿子的话，坚定道：“曲大夫宽厚善良，肯定不会有事。”
但涂父心里也没底，且不论曲小妹话中真假，就算曲小妹说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人们对有本事的人总会宽容些。这一年多曲大夫都救了多少人。
他的妻女都受过曲大夫恩惠，做人不能没良心。
镇上人家少见的灯火通明，刘氏在屋里来回踱步，她问姜嬷嬷：“还没找到人？”
姜嬷嬷摇头，她叹道：“曲大夫真是个苦命人。”
弟弟不做人事，结果悉心照顾的妹妹也是个白眼狼。
曲小妹的说辞她们一个字都不信。医馆对女儿家来说不是什么好去处，成日里跟药材和病人打交道，背不完的医书，还损了名声，如果曲大夫不是有信念撑着，坚持不下去。
刘氏越想越气，眼眶都红了，“姜嬷嬷你带些银子，使人再去找找，我真怕大丫钻了牛角尖。”
她生平第一次遇到这般事，对恶人恨极，又对曲词怜极。
夜色更深了，也更冷了，冷到众人的心里，何鸿扶着卫大夫，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忽然，一道亢奋的喊声打破沉寂：“找到了，找到曲大夫了。”
卫大夫顿时如打了鸡血迎上去，他们在一条废弃的排水道中找到曲词，她双目紧闭，两颊通红。
“不好，曲大夫发热了。”
一群人小心将曲词带出，众人心疼坏了，“快将曲大夫送回医馆。”
福心堂点了十几盏灯，亮如白昼，一部分人离去了，还有一部分人守在医馆外，直到天亮时分曲词退热，他们才离去。
迎着晨光，涂钐神情肃穆：“爹，以后曲大夫该怎么办？”
涂父淡淡道：“照旧坐堂看诊，又不是人人都学曲小妹装病。”
涂钐默了默，又叹了口气。
镇上恢复诡异的静默，然而南河村却是闹翻了天，曲小妹被三叔公追着打。幸好有村里人拦着才没出事。
但众人对曲小妹也没好脸色：“大丫真是白疼你了。”
“有你这么坑姐姐的？你忘恩负义啊你。”
“小妹，你太过分了……”
曲小妹缩在屋里委屈的哭，她不是去揭穿她大姐的，她只是想要钱。
她大姐挣了那么多钱，却不愿意分给她，她好气。
为什么都要骂她，她也不想这样。
曲小妹闭门不出，曲仁量也没好到哪里去，涂钐已经跟他断交了，不止如此，涂钐还怂恿李柯也同他断交，还要他归还贵重礼品。
黄秀才暗示曲仁量离开学堂，曲仁量在镇上没法待了。这不止是曲氏族里那点腌臜事，还有以涂家人为首的被曲仁量欺骗的愤怒。
这也是为什么曲词一直忍而不发。否则哪有这般积攒的效果。
如今曲仁量只能留在村里，听曲由靖一家人怒骂曲小妹和曲大丫。
曲仁量何尝不恨曲小妹，他大好的局势全被曲小妹毁了。他也恨在文会上揭穿他丑事的昔日同窗。
不过还好，他大姐那里还有得救，曲仁量不是曲小妹，曲仁量认为他大姐应该学了点医术。
后续让曲小妹把装傻一事揽去，他再同他大姐上演姐弟情深，告诉众人，当年他大姐被过继都是三叔公迫害，他同他大姐一起摘出来，他还能得到他大姐的感激。
想通利害，曲仁量平缓下来，他决定过两日风声弱了，他偷偷去镇上寻曲词。
然而谁也没想到曲词竟然离开了，刘氏帮忙牵线，朝县太爷帮曲词求了一份路引，这个十几岁的少女背上医箱远行了。
曲仁量维持不住神情，他把着何鸿的肩膀：“曲大丫去哪儿了，是不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你说啊！”
何鸿一把推开他，嫌恶不已，“你们以后都害不到她了。”
曲仁量恍恍惚惚从医馆出来，他大姐居然走了，这下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该怎么办？
然而曲仁量不知道情况比他想的更糟，镇上少了曲大夫，人们以后有个不适也少了一份保障，这关乎切身利益了。
只是一日两日不显，随着时间过去，这份不满都会落在曲仁量和曲小妹身上，乃至整个曲氏一族。
曲小妹知道后更是发了疯，她大姐就这么走了，除了村里那个破屋，什么都没给她留。
她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好狠毒的女人。曲小妹一边咒骂一边惶恐。
而被众人念叨的曲词此刻躺在牛车上，惬意极了。
曲大丫的心愿她已经完成了80%，之后由时间发酵，让曲仁量和曲小妹被懊悔，愤怒，慌乱，贫苦等等折磨就能补上剩下的15%。
至于最后那5%，曲词眯了眯眼，她自有安排。
她这几年所作所为不会有一点浪费。人们愈发怀念曲大夫在时的好处，就愈发怨恨曲仁量和曲小妹。
曲词不会为了两个烂人耗尽一生，也从未想过在南河村那个小地方待一生，她想学更多的东西，看不一样的山河。
曲词：终于换地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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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抚养弟妹的老实人大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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