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诸是权宦，是佞臣，是清流势必要除去的祸主奸人。所以，只是区区革职禁足怎么可以？
又是一日，短短片刻，两名言官撞死在了紫宸殿内的红漆大柱上，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血更红还是柱子更红。
然而，如此依旧改变不了那御座之上尊贵帝王的丝毫决定。
冰冷无情的俯视中，两具尸体和几个下跪的朝臣以及诸多未出列的臣子，他们的惊惧、惶恐、颤栗……尽皆被帝王收入眼中。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暂一刻，帝王辨不出情绪地赞叹，“看来，朕之朝堂，确实有胆魄出众者。”
“不知诸卿，此二位可为汝等之最？”帝王温声问着，语气平和，面上亦不见愠色，然不怒自威，臣子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遑论出声回答。
他们中有不少官龄十数年的，帝王如今是宽仁和善了不少，可见过当年的暴戾冷酷后，又如何敢真的赌上性命呢？
这紫宸殿的柱子上，沾的可都是赌徒的血，还是些所谓大义凛然、视死如归者的血。
今日的这两个愣头青，与往日那些个守旧迂腐的老头们没什么区别。
帝王要是那么好威胁，方诸的脑袋早就摘下来了，还能留到今日。
帝旭目光扫了一圈，没人做出头鸟，他甚觉无趣，摇头叹了一声，语气中满是遗憾。
“既然可为，那便拖出去，”微微顿了一下，帝旭启唇，似笑非笑，“厚葬！”
“地点嘛，城外邙山合适。每年踏春，亲眷随从，一起去赏花，顺带祭拜，岂不人生乐事？”
更甚从前的冷戾在这一刻展现，帝王从台阶漫步而下，悠然闲适，仿佛刚才让人后背为之一凉的阴郁一瞥只是错觉。
可若是错觉，为何只是听到一声浅淡的笑意都能让人胆战心惊呢？
帝旭神情不带丝毫阴霾，只是噙着一抹玩味的微笑站在众臣面前，双手背在身后，问道：“诸位爱卿可是对朕的处理有何异议？”
帝王的问题，是很明显的一语双关，涉及的，又何止是那两具需要厚葬的尸体？
“陛下圣明决断，臣无异议。”压抑的气氛中，终究没人敢和帝王对着干，随着第一声的无异议出现，朝堂内此起彼伏地向着帝王道起了圣明。
帝旭在不断的恭维声中退了朝，他看似不恼不怒，情绪平和，可一股烦闷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他去了演武场，挥退了所有人后，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舞弄了起来。
他的刀势淬满了杀伐之气，不过一人一刀，却是兵戈争鸣之声不绝于耳，宛如在拼杀无止的战场上。
帝旭从不渴望回到战场，他厌恶杀戮，厌恶战争，厌恶一切无休止的争斗。
然而，他的一生，似乎永远都远离不了各种阴谋诡计，朝堂背后的暗流汹涌，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他这个皇帝，也无时无刻不被算计着。
今日言官死谏，如此明目张胆的逼迫，是觉得他不会成全他们是吗？
真是可笑，那般不畏死的气节，他为何不成全，他有什么必要不成全？
来日青史之上，论起忠贞大义，怎能少得了他那些以血染柱的爱卿们？
帝旭心里冷笑，手中刀势愈来愈猛，似裹挟着无边戾气，吞噬靠近他的所有人与物，亦不留余地的伤害着自己。
方海市来时，还未来得及参见，就被迎面而来的刀惊的浑身紧绷。
幸得他反应快，机敏灵活，不然此时恐怕已是刀下亡魂了。
虽然惊险如此，他倒不觉得帝王想要杀他，反而像是，像是有些失控的样子。
看着帝王面无表情盯着那把掷出老远的刀，方海市踯躅着，终是捡起了距离自己不远的刀，上了帝王所在的练武台。
“陛下。”方海市半跪在面前，双手捧刀，帝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后，接过了那把泛着凶煞戾气的刀。
“起来吧。”帝旭吩咐时，刀已入鞘，并被随意地放置在了兵器架上。
“陛下，臣已查到鹄库安置在宫内的细作，共一十二人，陛下过目。”
方海市呈上名单，帝旭接过，打开看了看后，嘲讽地笑了笑，“区区十二人，比起十多年前，可是少了不少。”
帝旭回想起自己无心朝政的那几年，前朝后宫，不知有多少势力虎视眈眈，可结果呢，都是些废物。
“陛下，这些人如何处置？”方海市在瀚北关隘一年，虽时间算不得多长，可也见到了鹄库人的残忍和卑鄙，那些被烧杀掳掠过的村庄，被迫做奴隶的大徵子民，为抵抗侵略而身亡的将士们……无一不是他心中仇恨的理由。
“那你，有何良策？”帝旭看着方海市，方海市没想到帝王会询问自己的意见，不由愣了一下，而后回过神来迅速组织语言道，“臣以为杀掉太过简单，不如留下监视，挖出他们在大徵的消息网，一网打尽。”
说着，方海市的言语中已是含了三分狠意。然帝旭听后，却只淡淡赞了一句主意不错，也不表明是否同意。
不过很快，帝旭就说出了自己的意图，他将名单还给了方海市，并道：“把这份名单交给宸宁，让她决断吧！”
“是，陛下。”方海市纵使心里有不解的地方，也选择烂在腹中，只恭敬听命道。
帝旭感觉面前的人很奇怪，从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就做足了一种刻意听从的姿态。
“方海市，你在朕面前这般拘谨恭顺，是因为朕还是因为方诸？”
帝旭的目光审视意味很重，方海市低头，躬身抱拳，“陛下威仪赫赫，臣不敢放肆。”
他维持半躬的姿势片刻，才被允许站直，甫一抬眸，就看到帝王感慨万千道：“你跟你义父，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装！”
“朕很期待你，在这个权力漩涡中活下来。”帝旭拍了拍方海市的肩膀，当他的身影从方海市身边走过直到演武场无人时，方海市才恍然地感觉那股让他压抑的力量消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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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青史不传名（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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