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玠醒来的时候,沈嬿回正撑着头靠坐在床边打盹。
不知怎么的,她的头发有点散乱,一小半发丝垂下落在他脸上。柔软凉滑的触感,让人心里有种细细的痒。
柳玠没有动,只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试图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缓解那点轻微的痒意。
熹微的晨光透过破落的小医馆,让沈嬿回的睡颜看起来安静又柔和。
她杏眼阖着,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白皙的脸颊蹭上了一小片尘土,嘴唇自然闭合,唇角却微微上扬着,完全不像刚经历过那样凶险的一夜,而是安心自然地像是做了一场幻梦。
柳玠蓦的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去访香阁找王铭,看似愚蠢又泼辣,他那时怀着报复王家和为自己缓解毒发痛苦的心情接近她。
不料后来的接触却让他越发觉得自己一开始看走了眼,他对人的心思敏锐,明明极少有看错的时候。若不是沈府里的人对她的态度没有什么异样,他都要怀疑这个沈嬿回是被掉包的了。
而现在……他看着她睡的正沉的面容,视线慢慢转到她手上。
摊开的掌心白嫩像雪地,上面破损的皮肤却像错乱脏污的车辙印,一夜过去,那些细小的伤口结了痂。
柳玠伸出指尖轻轻戳了一下,这细小的痒痛让沈嬿回蹙了蹙眉。有小小的血丝渗了出来。
这是她为了保护他留下的。
被保护?柳玠都忘了这个词离自己有多么遥远。心间像是干涸的土地突然冒上汩汩暖流,他俯身,在她掌心舔去那点血迹。舌尖扫过伤口带来的痛痒让沈嬿回的手指缩了缩。
她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昨天给他包扎完实在太累,都没来得及给自己的手上药包扎就睡了过去。今日一睁眼就看到他像只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在舔她的手。
沈嬿回:……这是干什么?怪变态的。
她面色尴尬地收回手。柳玠抬眼看着她,神情中一点不自然或者被抓包的不自在都没有,反倒是笑的温柔古怪,问她,“手还疼吗?”
沈嬿回点了点头。
柳玠从医馆里找了伤药和细布,仔细给她裹了伤。动作是她从没见过的耐心细致,上药的时候还多次停下来关注她的神情,并且给她呼了呼伤口。
沈嬿回:总感觉自己漏了好多剧情?这个人难道是好感度达到一定程度,行为升级就会断档吗?
等他终于包扎完,沈嬿回被这暧昧的氛围催的有点不自在,便说,“我们快回去吧,府里找不到我们肯定急坏了。”
柳玠微微笑着按住她的肩膀,敛起的眸子有种奇异的光彩,他语调温柔,说的内容却让沈嬿回心里一惊,“好。只是现在想来,我还是有个疑惑,希望小姐能为我解惑。”
沈嬿回搓了搓手,“你说。”
“昨夜小姐手中喂了毒的匕首和绳索,是从哪里来的呢?我记得你平日里身上并不会带这些。”
沈嬿回的心砰砰直跳,她抿了抿唇转开了眼神,冰冷的指尖被柳玠握在手里。
“不用怕。如果你当下不愿意说,那么我可以等。如果你一直都不愿对我坦白,那么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沈嬿回的指尖颤了颤,她心里几乎有一种悔意。
就算是大龄母单,没有恋爱经验,她现在也能看出柳玠对她的感情。可是她的行为到底掺了几分真心、几分是要回家的目的性,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更遑论,她压根不敢去想她离开以后,这里的世界是会照常运行,还是静止在某一刻。眼前这个活生生、貌美又温柔的年轻男人,又会有怎样的以后?
*
柳玠说完果然没有再纠结那个话题。两人回到江府,府里的人见两人一身狼狈都吓坏了,忙叫了大夫又重新包扎了一遍。
府里正忙的不可开交之时,江府门口忽然一声尖细的传唤,一面容白净的中年宦官笑着走了进来,见到江老夫人便笑容满面,直呼恭喜。
府里的人无论主子还是下人,纷纷跪了一地,听那宦官从匣子中取出明黄的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沈大将军嫡女沈嬿回,明秀慧中,温婉贤淑,端方有度,堪为天家之妇。现赐婚予燕王魏渊,愿结两姓之好,恩爱和满,共许白头。”
沈嬿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感觉脑袋好像被一记重锤砸过,震得她耳中只有嗡嗡的回音。
直到那宦官喜笑颜开地让她起身接旨,“沈小姐,接旨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沈嬿回愣愣地将那圣旨接过,心中却仍然迷茫着:赐婚给谁??她和原男主魏渊?
这件事情魏渊和陆知微知情吗?他——她的目光隔着跪地的人群,看向了柳玠。他知情吗?
柳玠听到旨意面容也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脸上便是阴沉的怒意。他隔着人群看了一眼沈嬿回便转身走了,走之前似乎跟她说了什么,距离太远她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见到一个口型。他说的是:等着我。
柳玠去找了魏渊。
他当时正独自在一家茶楼的二楼临窗品茗,看着窗外的人来车往。
柳玠闯进来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讶异。
“我猜,是皇兄的圣旨到了?”
柳玠一言不发,身形像鬼魅一般冲进来掐住了魏渊的脖子,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你不是喜欢那个陆家的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但谁都能听出那不可忽视的杀意。像浮在空中的落叶,当叶子触及地面,便是手中之人的死期。
魏渊略显苍白的脸很快因缺氧变得涨红发紫,他抓着那只擎住他的手,艰难吐字道,“我、并不知情。但我可以,解决。”
柳玠听完,面色不善地松手。魏渊倒在地上剧烈地咳了起来。
柳玠冷眼看着这个外人眼中温文尔雅、素有清名的王爷咳完,又自顾自爬起来倒了一杯茶,随后才笑着说,“年轻人到底是个急性子。”
柳玠却没给他寒暄的机会,“说重点。”
魏渊也没瞒他,直接道,“皇兄年纪大了,近来身体不好,身边优秀的儿子们又让他不放心。据他的探子报,老五近期或许将举事。可沈将军一家坐拥兵权却不表明立场,皇兄需要一个让沈家能支持他的纽带。”
“所以他便将嬿回赐婚给你,他以为你这个弟弟是最可靠的,没想到真正狼子野心的却是你。”
柳玠冷声道,语气中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鄙夷。
魏渊很早就找到他,得知他与王家的旧怨,便与他达成了交易:魏渊会帮他扳倒王家,而柳玠则要为他解决一些棘手的事。因此,柳玠算是这世上少数几个真正知道他的谋划和为人的人了。
魏渊见状,说道,“你既然知道,那也该相信我并不是耽于这点情爱之人。总之你放心,我并不会真的跟你抢沈姑娘,这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
“你最好是。”
柳玠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茶楼,只是走到门边,想起他的话,又反问了一句,“不耽于这点情爱的王爷,陆知微知道吗?”
魏渊哑然。他张了张嘴,递到唇边的热茶又被他放下,清雅的面容上出现几分颇为违和的迷惘。
柳玠似乎也并没有想得到这个答案的意思,说完便直接离开了茶楼。
柳玠回到江府的时候,沈嬿回正在让胭脂收拾回京的行李。此时见到他,沈嬿回便让胭脂回去休息了。
柳玠看着她缠着纱布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问道,“这么急?不养养手上的伤再走吗?”
沈嬿回摇了摇头,“午时王铭得到消息,说是五皇子的兵马已经接近京城。我有点担心父亲母亲。”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生身父母,但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从沈氏夫妇那里得到的关爱和亲情都做不得假。就算她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比自己躲出去只能远远挂念着好。
她说完,又想起王铭下午跟她说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听王铭说,王家参与了皇子们间的党争,陛下已经下旨将王家人都下狱了。”
柳玠看着她微微笑,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心中已经确定,她确实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也没有隐瞒,说道,“不必在意这个。王家也算是咎由自取,我也不会为他有任何伤怀。”
沈嬿回心下稍定,知道他并没有说谎。
柳玠从小并没有受到王家的任何照拂,就她看过的记忆来说,他几乎也没有渴求过王首辅的父爱。也许他对他们仅有的感情就是一些浅淡的恨意。
甚至谈不上恨,他经历的苦痛太多,那些年少不平的尖锐情感也许最后都化作了不忿:他的母亲早就含怨留在那个深秋,凭什么辜负他们的男人能有好结局?就这样也好。
即便如此,沈嬿回还是在他手背上摸了摸,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纱布的边缘有点毛毛的触感,柳玠不由自主地轻轻反握住了她的手。
“嘶!痛!!”沈嬿回惊叫出声。
柳玠柔和的笑脸突然变了,像被火燎了一样撒开手,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几步,脸上出现了几分符合年纪的年少慌张与无措,“没事吧?!”
沈嬿回忽然抱着自己的手哈哈大笑了起来:“骗你的!不痛。”
柳玠松了口气,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凤目里流转着动人的光,似嗔似怨,少年的嗓音里又有几分无可奈何,“小姐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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