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嬿回猛地转身,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柳玠。
他侧身蜷缩着,口中溢出一丝鲜红,沈嬿回正要上前问他怎么样了,却见他猛地抬头看向这边,眼瞳中竟是骇人的猩红。
这是什么情况?!沈嬿回在原地犹豫几息,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到底是攻略对象,不能怂!
她蹲下身,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此时面无血色,本就白皙的皮肤现在好像覆着薄薄的霜雪,秀美修长的眉紧紧蹙着,眼睫颤的像只展翼的蝶,薄红的唇却艳丽妖娆,让他看起来妖冶诡异至极。
他躺在地上看着她动了动唇,沈嬿回听不清他的声音,只好俯下身,几乎与他贴上的距离里,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后颈。
纤细,脆弱,掌下皮肤里正在勃勃跳动的生机。明亮的月光入户,落在她后颈上笼罩出一种柔和又圣洁的光晕,柳玠觉得自己好似出现了幻觉,茫然地眨了眨眼。
每一次这种时刻,他似乎都会出现幻觉:狂舞的妖魔,嗜血的修罗,讥笑嘲讽的尖锐声音。但没有哪一次像今日,静谧到让他觉得安心,连难以忍受的痛苦好像都消散了大半,神志回笼些许。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楚。”
沈嬿回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感受到他全身都在细细地战栗着。
“我说,多谢小姐。”柳玠勾唇笑着,声音如风中细丝,好似随时都会断掉。
沈嬿回默了默。这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解释,凭借她阅文无数的经验,这男配绝逼有问题!他刚刚伸手是想干什么?!她以单身二十多年的清白来担保,他刚刚绝对是想掐死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你这是怎么了?可要请个大夫?”
柳玠虚弱地咳了一声,“不必了,可否劳烦小姐扶我坐起来?我有些脱力了。”他说完,似含着几分歉意地笑了笑。
沈嬿回小心地扶着他坐起,刚要松手,却发现这人像后背涂满了502胶水似的粘在她怀中不挪窝了。
沈嬿回:……
沈嬿回试着往后退了退身子,这人又毫不意外地跟着粘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略这诡异的现状,她问道,“你生了什么病,怎么又躺在房梁上?”
柳玠轻咳了一声,“过去练功急于求成留下的后遗症罢了,不巧今日病发,听见小姐在外的提示,想来是不愿我被发现,就躲起来了。”
他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世上除了小姐,已没有第二个人见过我这般模样了。”
听着这不详的话,沈嬿回本就僵硬的身子成了个棒槌。
咚咚咚的心跳声敲击着鼓膜,柳玠听着耳畔骤然加剧的频率,倚在她怀中笑得发起颤来。许是被这动静牵动心脉,口中又溢出一丝鲜血。
夜风送来庭院中垂丝海棠花的香气,和着这仿佛打自心底放松愉悦的笑声一起打破了方才僵持的氛围,沈嬿回梗着的脖子转而望向窗外,说起了别的,“你暂时需要躲一躲,父亲现在可能不会答应我留你在府中。”
怀中的人安静下来,长睫敛着,看上去乖顺又脆弱,沈嬿回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
就在她感觉手臂有些发麻,想要离开让他早些休息时,对方却蓦的开口,“为什么?”
沈嬿回:“什么为什么?”
柳玠:“你父亲说的对。为什么愿意费周折留下我?”
当然是因为我要攻略你啊!送上门的机会,傻子才会拒绝。沈嬿回在心底咆哮着,不过她当然不会这么说。
“你不是需要个去处么?我们将军府家大业大的,不过就是多张嘴吃饭的事儿。”沈嬿回含糊道。
怀里的人低低笑起来,“是么。小姐可真是心善。”
沈嬿回没再接话,看了看外面道夜色已深,将他扶到床上就离开了。
她刚离开,床上原本安详闭目休息的人就睁开了双眼,他指尖微动,感受到体内原本凝滞的内力如同活水一般流转起来,蚀骨的寒意也消散了许多。
“竟是让那个秃驴说准了。特殊之人,倒是有趣。”
*
沈嬿回阖上房门走在回去的路上,夜风拂过发昏的脑袋,她搓了一把脸,才后知后觉脸上有点烧。
就在这时,脑海中突然叮咚一声,系统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系统提示,当前攻略进度15%,可发放奖励——回忆碎片,宿主可要使用?”
沈嬿回走到房间,在识海中点击了使用,意识瞬间下沉。一阵茫然空白后,她睁开眼,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到了这里。
像是一个深秋,地上枯黄堆积,院落里显得凄凉寥落。
一个男童拿着一只扫帚,正在唰唰地清扫落叶。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手中的扫帚比他还要高,让他的动作极为不方便,显得无端笨拙。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动作蓦的停了下来。沈嬿回走近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地面,一截枯枝上停着一只灰黄的蝶,正在秋风中无力地扑腾着翅膀。
沈嬿回看着他,那是幼年的柳玠。
瘦巴巴的小孩着实算不上玉雪可爱,穿的破破烂烂,但面容秀美,眼神澄澈如一汪碧水,浓黑的长睫敛下显出几分悲悯。
他在为这只蝴蝶揪心。
看来孩子也不是从小就歪嘛,至少现在看起来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自己处境都这般差了,还会为无辜的生灵担忧。沈嬿回想着。
“阿玠。”
一个女声唤他,他猛地起身跑到屋里,“阿娘,我在。”
临窗而坐的女人憔悴却难掩姝色,苍白的面容沉静清艳,乌黑的瞳仁像有墨色静静流淌。沈嬿回忽然发现,柳玠长得与他娘亲很像。
“衣服怎么成这样了?起风了,你在外面待着冷不冷?”
女人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脸,柳玠昂起头摇了摇,后脑垂下的马尾辫跟着晃了晃,笑着脆生生道,“不冷。出去买药的时候被堵了,我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女人眼中流动着悲楚,“阿玠,娘对不起……”
话还未说完,院子里一阵喧闹,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已经走到门前,粗着嗓子骂道,“我道是谁勾了大人,惹得夫人心烦,原是个下贱的妓子!”
女人面色一变,推了推怀中的柳玠,语气坚决,“阿玠,你先出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进来。”
柳玠拧着小眉头,犹疑一瞬,还是往外走了。经过那两个婆子却被其中一个抓住了手腕,打量着他道,“这小兔崽子莫不是——”
那婆子手劲极大,孩子细瘦伶仃的手腕仿佛下一刻就会折在她手中,他挣扎不动,偏头在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跑了出去。
那婆子啐了口,咒骂一句往屋里走去。
柳玠并没有走远。
他躲在屋外的一个拐角。他其实知道很多事,他知道母亲是访香阁的头牌,也知道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所谓的“父亲”是个大人物。访香阁里许多姨娘来过这个院子,劝他娘回去,都被她拒绝了。
她说那个大人答应过她,一定会来接她。她就在这里一直等,像那只濒死的蝶,做着无谓的挣扎,柳玠如是想。
屋子里传出的侮辱咒骂和压抑不住的哭声,直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和人体撞到硬物的闷响,那两个婆子才离开。
沈嬿回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浓烈的冷意和恨意。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温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棱洒到天青色床帐上,沈嬿回盯着帐顶看了很久。
心情复杂。
其实自从穿到这里,她一直没有太多实感,这里发生的种种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全息游戏。可从那个回忆里出来,她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不仅仅是书里的一些方块字。这里的人有血有肉,每个人的经历与情感,也绝不是浮于纸上的几句话而已。
正想着,门外传来叩门声,胭脂的声音传来。
“小姐,唐小姐来找您去青城寺上香,当下正在花厅里候着呢。”
沈嬿回愣了愣才想起这回事。
胭脂口中的唐小姐是敬亭侯唐起的幺女唐宁,也是原身的手帕交。可能是系统模糊过这个世界的人对沈嬿回的印象,唐宁作为“闺蜜”也没对她表露过任何怀疑。前阵子唐宁的祖母病重,两人早就约了今日去青城寺祈福进香。
沈嬿回想了想,让胭脂进来给她梳妆。胭脂给她挽了个凌云髻,挑了一条月白色上襦,下配水碧色的绣湘妃竹百褶裙,腰间垂了四条浅黄色的坠玉丝绦,走起路来时四只蝶形玉佩轻轻摆动,看起来灵动又富有生气。
沈嬿回到花厅时,沈母正坐在花厅中与唐宁喝茶闲聊,唐宁性子活泼嘴又甜,很得长辈喜欢。
“阿娘。”
沈嬿回与唐宁对了个眼神,唐宁一来到就跟沈母表明了来意,此时沈母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不禁笑起来,“行了,既是早就约好的就去罢。不过早去早回,莫要胡闹。”
两人欢欢喜喜地应下准备出门。沈嬿回走到门口时想了想,又吩咐胭脂回去告知柳玠一声,这才让车夫套了马车,两人往青城寺去了。
青城寺位于燕京城郊的仓翠山的半山腰,是规模仅次于皇城中的护国寺的寺庙,因着仓翠山风景秀美,是个赏景游玩的好去处,故而香火也十分鼎盛。
马车辘辘起行,沈嬿回打着帘子朝外望着,脑中却不断闪现着柳玠昨夜虚弱倚在她怀中的模样和他幼时的回忆,他昨夜看着很难捱,也不知道现在好点没有。还有,怎么练功还会有后遗症,难道是走火入魔了?
沈嬿回摇了摇头,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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