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瓢泼大雨哗啦啦地响,衬得洞内异常安静,燃烧的树枝不时地发出一声哔啵的响声。湿润的泥土和草叶的气息迎面扑来,沈嬿回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听到柳玠的话,她反驳道,“这附近一直很太平的,谁也没想到——哎哎你做什么!”
柳玠蹲到她面前,脱下她左脚的翘头云履,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在脚踝处摩挲着捏了捏。嗯,肿了。
沈嬿回被这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往回撤脚却没挣开。
“这是惩罚小姐思虑不周差点出事,事后还顶嘴。”
他翘起唇角说着,明灭的火光映得他肤如暖玉,抬头仰视的眼眸中好似春水流转,沈嬿回与他四目相对呆愣了片刻忽然听到清脆的一声“咔嚓”。
他动作太快,沈嬿回甚至在他收回手后才抱着脚叫了一声,“好痛!你怎么这么突然。”
柳玠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这种事就是要出其不意才好,提前告诉你只会让你更害怕。”
沈嬿回试着小幅度动了动脚,果然没有那么痛了,她抬头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柳玠对她的谢意不置可否。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人在山洞内又待了会儿,待雨势渐收,沈嬿回便催着他赶紧回去。
“出来这么久又遇到这种事,家里肯定急死了。”
柳玠抱臂站在一边,“荒郊野岭也无个车驾来接,小姐的脚现在可走不了这么多路——”
沈嬿回默了默干脆道,“求求你了,带我回去吧。”
柳玠:“……”无语片刻,他还是没忍住讥讽道,“倒是没见过哪家高门小姐如你这般爽快低头的。”
他挺拔清瘦的身姿半蹲,沈嬿回手脚麻利地爬上他的背,像只树袋熊一般手脚牢牢锁住,语气欢快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面子什么的,都是虚的。”
柳玠被身后乍然贴上来的柔软弄得僵了一瞬,他努力忽略背后古怪的绵软触感,回过头皮笑肉不笑道,“知道小姐惜命了,不用贴这么紧,不会摔了你的。”
沈嬿回悻悻地放松了手脚,“哦。”
话虽这么说,但柳玠一看就没怎么背过人,他倒是仍旧身姿挺拔如松,可苦了趴在他身上的沈嬿回。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沉甸甸的书包挂在他身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悄悄地往上爬一点才能缓解胳膊的受力,胸口也被他清瘦的脊骨硌得发痛。不知道是第几次正努力地往上爬的时候,柳玠忽然一掌拍在她膝盖上冷声道,“再磨蹭乱动就自己走回去。”
沈嬿回瞬间僵住不敢动了。
腰间和背后缠人的磨蹭虽然消停了,但耳边温热的气息和甜暖的女儿香仍然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柳玠烦乱地腾出一只手狠狠抹了一把发痒的耳侧。
沈嬿回看着他烦躁的动作更加老实了,心里默念自己就是个物件儿,生怕他真的将自己丢下。
柳玠在无人的地方用轻功赶路,因此路程赶得极快,待到入了城才慢下速度。
时值黄昏,城中干道两旁林立的行肆已经点起了灯笼,夜市的摊贩沿街叫卖,不少百姓正在街上闲逛,糖画摊子的甜香气馥郁,城中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柳玠背着她在夜色中穿行,到沈府附近的一个拐角遇上了带着人马救人的沈将军。
沈嬿回戳了戳柳玠的肩,示意他快放自己下来。不过沈父爱女心切,平日教导也不过口头上严厉,此刻见到她浑身破破烂烂,漏在外面的膝盖还挂着彩,眼中已经溢满了心疼之色,完全忽视她是被一个陌生男人背回来的事实。
沈嬿回脚刚沾地还没走两步就被沈父揽过来仔细看了看,“可有哪里受了伤?”
沈嬿回摇了摇头,“就稍微挂了点彩,爹爹不用担心。”她想着正愁怎么让父亲接纳柳玠留在府里,又接着作哭腔道,“今日多亏这位恩公及时出现救了我,不然女儿不知还能不能见到爹爹了。”
沈父这才把目光分到柳玠身上,朝他抱拳示意,“大恩不言谢,小兄弟日后若遇上麻烦尽可向沈某开口。”说着就领着人进了家门。
沈嬿回刚跨进门槛就被扑上来的胭脂抱住了,“小姐呜呜呜,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您要是出了事奴婢也不活了。”
“哎呀好了好了,我没事,我们先回去我要换衣服。”沈嬿回揉着怀中小丫头毛茸茸的头顶说道,随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嬿回回去后先叫人送了热水沐浴,她伤的倒是不重,就是腿上和手臂处有些淤青和擦伤看着颇为吓人,胭脂给她的擦伤上了药后又找了一件宽松的月白色常服。
“小姐,您试试衣服可会碰到伤口?”
沈嬿回依言动了动觉得没什么大碍,她摆了摆手问道,“你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可是唐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唐小姐慌慌张张地来府里说你们遇上了刺客,夫人就急忙去寻了老爷。”
沈嬿回点点头,“她可还好?”
胭脂拿着帕子给她绞着湿发道,“唐小姐无事,已经被她兄长带回去了。”
说到这里,沈嬿回忽然意识到少了一个人,“柳玠呢?”
胭脂方才满心满眼都是小姐,这会儿才想起来,“好像是跟着老爷去了前厅,老爷说不准是把他当成了见义勇为的侠士,这会儿要招待他呢。”
沈嬿回:“……我们也过去。”
两人到时,前厅已经摆上了琳琅的美酒菜肴,沈父坐在正堂中,沈母与柳玠分坐在他左右侧。
沈父拿起酒盏与柳玠碰杯感慨道,“今日与柳小兄弟真是一见如故,你初来皇城,不妨先在敝府住下。”
柳玠唇角含着腼腆笑意,“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又来了,沈嬿回在心底无语道,她这个便宜老爹最是欣赏这种热血的江湖少年,再加上救了她,可谓是让沈父对柳玠好感度飙升。也不知道柳玠这厮又编了些什么花言巧语,竟然让她爹主动留他住下。
沈嬿回到了以后,沈母又搂着她仔细问了身上的伤,向来温柔的眸中涌动着后怕。在问到那些刺客的身份时,沈母似是想到什么,顾虑到在场人多又住了口。
沈嬿回在席间悄悄看了柳玠一眼,少年薄红的唇被酒水润泽得发亮,连着喝了好几杯,他眼中似有些朦胧醉意。接到沈嬿回暗示的眼神他才借口不胜酒力离了席,沈父连忙仆从带他去了主院的东厢房休息。
柳玠一走,沈嬿回斟酌着开口,“爹爹,今日那些人的目标似乎只是我一人,是咱们家的旧敌还是……因为我的婚事?”
沈父虽是五大三粗的武将,但到底是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多年,对此事心中自有思量。如今朝中夺储之争二皇子与五皇子风头正盛,若是沈嬿回嫁予王家,那么沈家也就相当于与王家一同绑在了二皇子这条船上,如此一来,五皇子勉力维持的平衡将会被打破,天平将会彻底偏向二皇子方,这显然不是他想看到的。
可他也不敢对沈嬿回下杀手,谁都知道沈将军爱女如命,若是将来事情败露,无疑是给自己添了一位劲敌。故而只是派人掳走她再徐徐图之,说不定还能贼喊捉贼邀个功,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中途会冒出来个柳玠,这才让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逃脱。
沈父沉吟片刻,面上露出几分伤感,“嬿儿就当真这么喜欢王家那小子?”
他本不想参与朝中站队,当初沈嬿回为王铭所救后就鬼迷心窍一般非要嫁他,他想着只要宝贝女儿过得幸福,支持谁倒也没什么所谓,可他后来又听说王铭那小子对这门婚事多有抵触,对他的嬿儿也是几番羞辱,如今更是给她招来祸端。
沈嬿回知道父亲此刻的为难,但她这时也无法说出什么宽慰的话,只好捏着筷子目光闪烁,沈父看她这副姿态也不逼她,只挥挥手示意她吃完就回去休息。
夜里。
沈嬿回本来回来时思绪繁乱,可这一天奔波下来身体已是疲惫到极点,此时疲累酸痛交加,沾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梦中似乎仍在被人追赶,她拼命地往前跑,被路边疯长的荆棘缠绕捆住,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身上传出裂帛声,那些尖刺横生的荆条刺入她的血肉。
她惊恐地看着,忽然眼前一道刺眼白光,那些荆棘退缩片刻,她猛地挣开往前跑去,身体却是猛地一轻,宛如被人托举至半空,轻盈而安心。
柳玠静静站在她床前,黑暗中眸光流转,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嬿回在床上四脚朝天不停地扑腾着,锦被不知何时被她踹到床脚,身子正在一点一点地朝外移动。
她眉头死死皱着,每往外移动一点就松开一分,好似床下是什么安全之地。
柳玠看着她离滚下床仅差毫厘,抱臂思索着要不要接住她,忽然身上一紧,胡乱扑腾地人猛地抓住了他一片衣角,随后又借力往外挪了一段距离。
腾空了呢。
柳玠身体快过意识,脑子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将她接住横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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