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禁花

温暖的热意,消融了缠上指尖的霜花。

“你……”

沈逾皱眉看向温辞,一个字刚说出口,便像极其难受般蜷起了身体。

温辞看了眼蜷在床头,因为忍耐而脖颈青筋毕露的沈逾,又看了眼碗中不再温热的液体。

她心一横,几步上前,揪住沈逾的睡袍,想将他埋在臂弯中的脸露出来。

察觉到越来越近的血腥味,沈逾倏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隐隐泛起猩红的黑眸。

他一下挥开了温辞的胳膊,那碗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的抛物线,随即星星点点地沾染在了灰色的地毯上。

变成了一摊湿漉漉的印迹。

“走……”

沈逾死死盯着温辞手指上沾染的血迹,像是即将濒临忍耐的边缘。

“走!”

哪怕只一口,家主他都能恢复一线生机。

崔管家的话霎时涌上脑海。

温辞心一横,直接将沾了血的食指,塞进了沈逾的唇齿间。

温辞温热的指尖碰上了沈逾冰冷的舌尖。

她感觉到眼前的男人,整个僵住了。

随即,那原本只隐隐泛起猩红的眼眸,彻底沦为了一片血红。

沈逾眉头舒展开来,像是突然卸下了一层温辞看不见的枷锁。

他抬手,轻轻地握住了温辞的手腕。

那湿冷黏滑的舌尖,宛如阴毒的蛇信子,缠绕上了温辞的食指。

直到将那葱白玉指上的血迹,舔舐得一干二净。

“既然不愿走……”

沈逾的视线落在了温辞光洁的脖颈。

那人类鲜活的温热皮肤上,正有微微突起的血管,随着眼前人愈发急促的心跳声,有节奏地跳动着。

“那就留下吧。”

话音落下,温辞手腕一紧。

整个人被按进了黑色丝绒的大床上。

原本还苍白虚弱的男人,像是恢复了些许生机。

他钳制着温辞的下颌,将她的脸歪向了一边,露出了那修长而优美的颈侧。

冰冷而危险的气息压了下来。

湿滑的舌尖,轻轻舔舐过那微微跳动的血管。

沈逾在身下人愈发激烈的心跳声中,将锋利的犬齿,刺进了那截细白的皮肉中。

-

温辞并没觉得疼。

可能那先前舔舐的那几下,真的就像某种毒蛇□□,带着让人麻痹的效果。

她仰面躺在床上,被钳制着下颌,侧着头,视线只能落在灰白的墙面上。

那里有两人被落地灯投射过来的黑色影子。

交叠着,缠绕着。

温辞也没动,她原本就带着,可能会被咬的觉悟踏入的这间房。

现在的情形,也没算多出人意料。

耳边传来了沈逾清晰的吞咽声。

像是透过脆弱的皮肉,直接响在了温辞的耳膜上。

一声又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温辞觉得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血液有限。

沈逾就算再饿,也不能一下将她喝光了。

她有些难耐地挣扎了一下。

却只换来了下颌处愈发收紧、压制的力道。

她感觉全身的热量,正顺着两人贴合的部位快速流失。

也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正顺着那锋利的犬齿,缓缓流入了自己的身体。

思绪渐渐抽离,温辞好像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湖泊中。

-

寒冷、潮湿。

温辞失去了对自我掌控的能力。

她发现自己正飘荡在一片冰绿色的湖底,湖底布满了暗绿色的水生植物。

温辞被水流卷携着前行,毫无阻隔地穿过迎面而来的鱼群,落入了涌动着的植被中。

温辞没能感觉到任何触感,她的身体像变成了透明的液体。

她试着抓住从眼前飘过的浮游生物,却发现那东西穿过了自己的掌心。

这是……

幻境吗?

温辞滑动双手,想从这片水草中脱离出来。

动作间,不经意瞥见了身旁那些在水中摇曳着的植物,其中似乎缠绕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人影一动不动地裹挟其中,黑发随着湖水轻轻波动,依稀露出了一张俊美冷冽的侧脸。

是沈逾!

温辞心中一惊。

沈逾闭着眼睛,整个人无意识地被水草缠绕着,脸上一片苍白,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息。

温辞漂浮着靠近,想将沈逾从还在翻涌着的植物中拉出来,却忘了她根本无法触碰到他。

她的手穿过了沈逾的身体,落在了冰绿色的湖水里。

“沈逾!”

她试着大喊出声,嘴唇动了动,却像是陷入了一片真空。

无法出声,无法触摸,也无法远离。

她像是被限制了活动的范围,只能在沈逾的身体旁飘荡。

倏地,她目光落在了沈逾的手中。

那修长的五指,正紧紧地握着一株细弱的花枝。

花瓣通体雪白,表面覆盖着一层剔透的冰晶。

在一片暗绿的湖底,悠悠地散发着冰冷的白。

是镜花。

或者,应该叫禁花。

温辞突然想起了027曾经说过的话。

[沈逾为了摘取据说能救父母一命的禁花,孤身入湖,溺毙于湖心。]

这就是沈逾溺亡时的场景吗?

她看着那悬浮在冰冷湖水里,沈逾苍白而平静的脸。

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熟悉的绝望感。

像是她曾经也用这样旁观者的姿态,被迫观看过一条生命的消逝。

无法解救。

无法改变。

温辞有些头疼,她想抬手捂住脑袋,但手指同样穿过了空空如也的大脑。

她没有实体。

她只是一抹被莫名带入幻境的幽魂。

动作间,沈逾那边似乎产生了些许异动。

温辞的视线,落在了沈逾手中的小白花上。

那朵瘦弱小白花枝叶上的尖刺,像有生命力般地扎入了沈逾的皮肤。

它们沿着沈逾手腕上淡青色的筋络,疯狂延伸。

在温辞错愕的瞬间,瞬间湮没在沈逾的掌心。

下一秒,沈逾周身气温骤降。

湖水渐渐凝结成冰,缠绕着沈逾身体的水草也不再飘荡,只被冻成了一块坚硬的冰雕。

沈逾像是被封印在了冰雪世界,就那样平静地躺在被冻住的湖底。

倏地,沈逾的眼皮动了动,周身的冰墙随即被一股巨力震荡着碎裂开来。

夹杂着水草的碎冰,穿过了温辞的身体,撞入在了远处还没来得及结冰的湖水中。

温辞差点被水流卷走,她飘荡着靠近,发现沈逾的皮肤,竟然像那禁花的花瓣一样,覆盖上了一层剔透的薄冰。

而手掌处被禁花扎破的伤口,在温辞眼皮底下,慢慢生长出了一截绿色的枝蔓,还开出了一朵洁白的小花。

同刚刚融入沈逾身体的那朵禁花,一模一样。

早已没了水草缠绕的沈逾,在湖水中渐渐漂浮了起来。

然后温辞听到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

有人大喊着“少爷溺水了”。

接着便是有人跳入湖中,水花四溅的声音。

温辞发现自己随着沈逾被捞上岸,也莫名地出现在了岸边。

沈逾正脸色苍白地躺在湖边,几位仆从正手忙脚乱地按压着他的心肺。

原本应该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等着禁花入药的沈父沈母,则突兀地出现在了现场。

正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我儿命苦”“怎么会溺水……”

但那不停擦拭眼角的手帕,却没有被打湿分毫。

“少爷没气了……”

在旁的仆从伸手探了探沈逾的鼻息,又摸了摸沈逾的颈侧,慌张地后退了几步,连滚带爬地朝沈父沈母跑了过来。

“老爷,夫人,小少爷他没气了!”

沈母听到这话,即刻朝躺在冰冷地面,一动不动的沈逾扑了过去。

她推开了还在一声不吭,埋头给沈逾做着心肺复苏的崔小往。

“我的儿!”

“我的儿啊!”

她扑在沈逾的肩头,没有一丝病入膏肓的模样,尖锐的哭泣声响透了整个湖边。

“还有救,少爷一定还有救!”

崔小往两眼通红。

“夫人,你让一让!”

“少爷一定还有救!”

说罢,便要继续上前按压沈逾毫无起伏的胸膛。

但很快有人来拉住了崔小往。

他耳边传来了沈老爷威严不容拒绝的声音。

“逾少爷溺亡,通知族里,前来安葬吧。”

瘦小的崔小往,挣脱不开那几人拉住他的力道。

只朝沈老爷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出声。

“逾少爷是为了给老爷夫人摘禁花,才冒险下湖的啊!”

“他刚刚手还在动,少爷还有救!”

“老爷!快些抢救,少爷还有一线生机啊!”

沈老爷听到崔小往的话,只轻轻地看了他一眼。

接着吩咐仆从道:“崔小往一心侍主,待少爷安葬后,便让他留在禁岛守墓吧。”

崔小往听着这冷冰冰的话,看着沈老爷和沈夫人虚浮于表面的悲伤。

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

他看着少爷冰冷僵硬的身体,和少爷手中紧握着的白色小花,只流下了两行热泪。

“少爷……原来那些流言,是真的……”

话音落下,那躺在地面的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睁开了双眼。

还扑在沈逾身上假意悲痛的沈母,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对上了沈逾异常漆黑的双眸。

沈母被这一眼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看着沈逾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呆愣了几秒,接着颤抖着嗓子,轻轻地喊了一声。

“逾儿……?”

沈逾像是还没醒透的样子,有些呆滞地看了看沈母。

片刻后,才像是魂魄终于入体,声音嘶哑,朝沈母开了口。

“母亲,您怎么来了。”

“禁花,”

沈逾朝沈母举起了一直不曾松开的手,

“我摘到禁花了,”

“父亲母亲,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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