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群山高耸入云，河水从中间徜徉而过，浓厚的雾瘴将群山一分为二。
隐约可见青阳宗矗立在岸的另一头，想要飞渡去叩青阳宗山门的人修、妖修在河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里面时不时传来叫好声。
由于青阳宗的护山大阵限制外来法器的飞行，温卿尘他们只能下了飞舟，步行前往。
他们预估错了青阳宗扩招对妖修的吸引力，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吵闹声几乎要把沿街商户的屋顶掀翻。
所幸温卿尘早有准备，在颐安城的时候就用法术催动种子生根发芽，这才赶在来之前就收获了做耳塞的原料。
温卿尘将它们一一分发给长乐和阿爷，示意他们塞入耳朵。
到了云仝伯那里，他犯了难，但还是尝试着往前递了递。
“不必。”
温卿尘看着他径直越过自己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愈发不得解。
他这是在闹别扭吗？看表情，好像是对他心有些不满呢。
温卿尘并不清楚他别扭的原因，但他就是觉得忽然有了方向——他总算在云仝伯身上找到了一个曾经的影子，这是不是代表他还是有努力的机会？
温卿尘忽然更坚定了自己要拼一把的想法。
资质他或许欠缺一筹，但加上两世的经验呢？
一个领悟力极高的弟子，对那些长老的吸引力还是极大的吧？
哪怕后来成为众人眼中的伤仲永，他只要进入了议事堂，他此次上山的目的就可以算是完成了。
在议事堂，他既可以拿到留影石，还可能有机会接触上一世他没能接触到所谓的“证据”。
上一世他不过才说了两句就被云瑶仙子“失手”打碎金丹，不得不离开疗伤。这是否证明她交出的东西是存在破绽的？
即如此，上一世没做到的事，那他就在这一世完成。
温卿尘将装着棉花的盒子塞入云仝伯的手中，“我一定会证名你的清白的。”
青年眼神坚定、澄澈，喃喃的音量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云仝伯一时恍惚，回过神时，温卿尘已经护着长乐走向人群。
无数个记忆中的画面在眼前闪回，赤金的双眸浮现出一丝动容。
只是一瞬，云仝伯的理智便回归了。
只见他眼睫颤动地眨了一下，眼神便再次变得淡漠起来。
-
温卿尘带着长乐见缝插针地穿过围观人群，来到前排。
也是巧了，他来到河边的时候，上一批渡河的队伍刚刚离岸，下一批已经集齐人数在整装待发，他完全可以借机观察一下今年渡河的情况。
温卿尘收回远眺的视线，目光不经意地略过即将出发的几个妖修。两道熟悉的身影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仔细确认了一下，是赖狼和旺福没错了。
温卿尘犹豫了一瞬，还是没将自己藏进人群里。
凭借两人的实力，渡河不是什么问题。
他们又都是妖修，早晚都会在路上碰见，躲是躲不掉的，藏起来更显得他心虚。
温卿尘想着，直直迎上两人的目光，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赖狼怔了一瞬，朝温卿尘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旺福还如之前那样怨瞪了他一眼，将脸撇向一边，一副并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温卿尘并不在意——只要有赖狼在，旺福作的概率就直线降低。他只要在过程中注意与两人保持距离，他就是安全的。
钟声敲响，妖修率先出发。
他们蜂拥而上，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攀登。
温卿尘感受到周围压力的变化，将功法催动到刚好能抵御的程度，快步跟上。
登云梯总共分三段——问身、问心、问境。
问身段就如其名，主要检验弟子的身体素质，青阳宗主修剑，没有较好的身板很难再剑修一道有所进益。
问心除了考验弟子的求道之心之外，还会检验弟子对**的抵御能力、对负面发展的抗压能力。
问境更多地是试验弟子于剑道一途的天赋，也是温卿尘的机会所在。
前面就是问境了。
温卿尘停住脚步，没有立即走进去。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他在问身段耗费了太多灵力，贸然进入问境段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尝试站在原地，闭眼试图进入入定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因他还在阵中的关系，幻境中匪夷所思的画面反复在他的脑海中重现——云仝伯竟然牵着长乐的手，跟他说：“从今以往，勿复相思。（1）”
温卿尘不解但表示尊重，还赠与两人一句祝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
温卿尘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内观丹田，迅速进入了入定状态。
他并不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成为一众妖修中的显眼包。
云端的大殿内，无数个由镜花水月术凝成的水幕在空中飘荡。
一角监控妖修通关情况的碎片久久停留在问心段，在一群周围不是打打杀杀就是拿已逝道侣炼制法器的妖修中显得格外特立独行。
司抚长老路过只是扫了一眼，就被镜中的温卿尘吸引。
他将酒壶重新别回腰间，右手虚空一捏，原本距离他有几丈远的水幕便飘到他面前。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只觉得熟悉又有些说不上来，不过确实有意思。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别人都挤破脑袋挣个第一，他倒好竟然站在问心段的最后一阶修炼起来了。”
还有收徒意愿的长老、峰主与具有收徒资格的大弟子并没有来全，正殿内空荡荡，就显得司抚长老未经收束的嗓门很大，几个刚进殿的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来看。
“这小妖心性不错。”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水幕中的人动了。
他大步迈进了登云梯的问境段。
为了检验弟子于剑道一途的天赋，这一段凝聚了青阳宗至今几位宗主的剑气。
元泾尊者的剑气沉稳、有山岳般磅礴厚重的气息；
牧尧仙子的剑意如剑河绵绵不断、气息亘古流长；
琚朚仙尊的缥缈剑意一绝，至今……
司抚长老找到了胸中熟悉感的来源——这小妖竟然与已逝的琚朚仙尊有几分神似。
再看他对剑招的拆分和略显稚嫩的身形步法，司抚长老心中的骇然更是抑制不住。
“这小妖天赋不错，倘若资质尚可，我可收其为徒。”
“去去去去。”司抚长老回头瞪了一眼说话的人，“你啥都想要。你就是想要个帮你扫药炉的弟子，这样的好苗子落入你手里简直浪费。”
他上一次没有坚持，让元泾收走了琚朚，以至于他至今再也没找到称心的弟子。
他这次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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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不下的两人背后，一个高大身影目光久久停留在镜中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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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卿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选上，仍在问道里努力通关。
他怎么也想到，昔日随意落下的一道剑意竟然成为他快速通关的最大拦路石。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缥缈剑意追求的就是捉摸不透、快准狠，那他就更快更狠。
温卿尘拼尽全力，闪身上前，横腕格挡，蹲身横扫，紧接着转身旋腕后刺。
终于，他通关了。
下一关就是飞索桥了。
温卿尘暗暗握拳给自己鼓劲。
不得不说青阳宗的设计挺合理的。
问境并不消耗灵力，还能加深弟子对剑道的理解，接下来再应对飞索桥的剑阵的时候，就有了应对之策。
但这一关的设计之初就是为了筛选弟子，它从来不是靠着领悟力就能通过的，自带的幻境很容易让外人忽略这是一条没有栏杆的桥，剑阵更似天罗地网，压迫力十足。
温卿尘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了进去。
如墨般的乌云瞬间将澄碧的天空吞噬殆尽，暗红的流光在云层中流蹿而过。
温卿尘瞬间就联想到了昔日梦魇。他不禁暗自咬了咬牙，脖子凉飕飕的。
温卿尘只好紧闭双眼，听风辩位艰难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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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
司抚长老对镜中的小妖越发满意——温卿尘没有如一般人那般选择走中间，而是游走在边缘快速通关，这可太对他的胃口了。
他的剑意就是追求随性，随意，剑走偏锋。
想着，他愈发想收到温卿尘做弟子——不管资质如何。
许是上了心的关系，当司抚长老再一次见青年为闪躲差点跌下窄桥的时候，双拳紧握惊出一身冷汗，恨不得当场去把人扶回去。
也不知道小孩看见了什么，脸色白成这个样子，若任其发展下去恐生心魔，于剑道一途也无益。
他看这小妖修为一般，应该刚化形不久。
不如就先让他练剑，练到累，那就没空多想了。
小孩子嘛，记忆力就那么点——忙久了，指不定哪天就忘了。
司抚长老刚生出个念头来，温卿尘就重重打了个喷嚏。
雾气在桥面凝结成的水膜，他本就得小心维持平衡。结果这一动作，他直接就头重脚轻地要往下栽去。惊呼声被紧紧堵在嗓子眼里，他忽然感觉胸膛前传来一股力，助他躲过飞来的剑刃的同时，也稳住了他的身形。
温卿尘隔着衣服摸了摸玩偶，心有余悸。
临门一脚，若真掉下去了，他会以头抢地的。
“谢谢。”他也不知道云仝伯听不听得见，自顾自地喃喃着道了声谢，“我一定！会帮你证明清白的。”
山下。
云仝伯闻言，饮茶的动作一顿，睫羽颤了颤便沉了下去，赤金色的眸子里神色不明。
且等着看看——待到了问心镜前，我就知道你有几分真心了。
-
出了飞索桥，温卿尘习惯性就往测资质的地方走去。
旁边忽然走出一个弟子将他拦住：“妖修在测资质之前还有一关，请往这边来。”
温卿尘懵懵懂懂地随着执法弟子来到一顶帐前。
（2）《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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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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