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非妩神色一僵,敛眉望向晏宸。
“师兄这是何意?”难不成他发现了叶迟身体里的灵魂不是他自己的?
可连烁无明也不曾发现端倪,晏宸这个常年在外、与叶迟甚至从未见过面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对?
但若他真的发现了异常,以凤决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会有危险。
只一瞬间,姜非妩心中不知出现了多少想法和猜测,甚至连晏宸发现凤决的魂魄后,要如何带他逃走,都做了大致的规划。
晏宸一时没有回应,负手站在她面前,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他这个师妹不是个擅长说谎的,却偏偏藏了许多的秘密,每每不得不用谎言来掩饰另一个谎言时,慌张的眼神就会出卖她的紧张。
这一点别人兴许看不出,可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几日她的表现几乎就要颠覆在他心中的形象,可此刻她的眼神还是让他确定了,她还是以前的江写意。
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的晏宸心情顿时变得好了许多,朝姜非妩颔首一笑:“没什么,只是好奇,做个假设罢了。难不成在师妹心里,我每一句话都必须意有所指才行?”
只是假设?假设的如此精准,怎么可能只是假设。
“师兄想多了。只是师妹生性愚钝,怕被人几句话给绕了去,所以不得不多加提防,”姜非妩面色微冷,“至于师兄的假设……叶迟师兄修为高深,旁人想要轻易夺舍绝非易事。晏宸师兄提出的这个假设,怕是多虑了。”
晏宸挑挑眉尖,微微勾了下唇:“师妹所言有理。”
姜非妩狐疑地瞧了他几眼,薄唇一抿,拂袖而去。
晏宸没有挪动脚步,站在房中看着她的身影一路离开了他的院落,隐在幽微烛火中的冰山一般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方才他那一番话只不过是想诈一诈她,看她是否知道叶迟被人夺舍之事。
昨日他与叶迟身体里那人的一番对话,已经摆明了那人丝毫不在乎暴露自己夺舍的事实,他想知道与那人日夜相处的江写意是否知道这件事。
方才她的回答,乍一听是给叶迟戴了个高帽,既护住了他的面子,又表明了她对他的信任和倾慕,实际上却巧妙地避开了他提出的问题。
但有时,避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晏宸古井无波的眸中流露出罕见的兴味。
几日不见,这个缠人的小师妹似乎比起以前,要有趣的多了。
*
次日一早,姜非妩起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凤决的小院里,为他熬了一碗止痛补血的汤药,放在他床边后,才悄然离去。
晏宸和昨夜里会面的那几个弟子的房中空无一人,想必已经去采药了。
大柳树村里太过空荡,姜非妩不敢四处瞎逛,左右无事,便去了庄不为的房中。
屋里有一个无定剑宗弟子守着,那男孩也缩在床角睡得正香。姜非妩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为庄不为号了号脉。
昨天喝了老郎中开的药,今日脉象较之昨日更加平稳了许多,姜非妩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了计较——如那老郎中所说,他的确该醒了。
“姐姐,我师父怎么了吗?”
小男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小小的身子依然缩成一团,眼睛睁不大开,困倦地揉了半天,揉出了好几层眼皮。
自打心中对他起疑,姜非妩面对小男孩时总免不了少许戒备。
“没什么大碍,等今日采回草药来,对症下药再养几日,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太好了!”小男孩高兴地爬了两步,来到庄不为身边,肉滚滚的小手搭在他胸口,俯下身子,耳朵贴在他心口窝上听了半天,小嘴一抿,对庄不为低声虔诚道,“师父,你可要快点醒来。放心吧,我会一直在这里,乖乖地守着你的。”
姜非妩闻声皱眉一皱,转头对那弟子道:“他在房里呆多久了?”
“两天了,昨天你们问完话他就一直守在这儿,说是他师父一日不醒他就一日不离开他身边,忠心得很。”
只怕不是忠心,而是另有企图。
“这么大的孩子总在屋里憋着,怕会憋出病来。你带他出去散散心吧,村里发生了这样的事,难保孩子心理不受影响。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了。”
那弟子倒是没什么意见,小男孩却先一步拒绝,抱住庄不为的身子不撒手:“我不走!我要留在师父身边!师父醒来要是见不到我,会担心的!”
姜非妩不为所动:“出去散散心对你有好处,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该多晒晒太阳。你师父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要是醒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喊你过来。你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要是让他知道你担心他担心到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健康,他会高兴么?”
“可是,可是……”
小男孩还想挣扎,姜非妩却根本不给他机会,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把他整个拎了起来,推到了那弟子怀里,叮嘱道:“好好溜达溜达,看他皮肤白得不正常,今天日头不错,多晒一会儿对他有好处。”
弟子不明就里,但也没有多问,拽住小男孩的手便出去了。
男孩一步三回头,像是极不放心,眼神在庄不为和姜非妩身上来来回回游移了几个回合,最终落在了姜非妩身上。
“姐姐,那你可要照顾好我师父,不然,我可是会伤心的。”
姜非妩抬眼看他,逆光之中她看不清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却似乎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放心吧,我照顾人有经验,一定比你照顾得好。”
话落,小男孩被拖出了房间。姜非妩坐在床边看着他离开,直到院门关上,这才迅速起身将房门关好,走回到庄不为身边。
屋里光线暗了许多,庄不为脸上浅浅的几道皱纹仿佛变得深了些。姜非妩的手就落在他手边,倾身,低声问他:“你是庄不为,对不对?”
没有回应,庄不为双目紧闭,像是仍在昏迷似的。
姜非妩不死心,复又问道:“你早就醒了,或者说,压根就没有昏迷,对不对?”
依然没有回应。
“你在忌惮那个男孩,对么?”
虽是问话,姜非妩这一句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果然,庄不为的眼睫微不可查地抖了一瞬。
姜非妩见状赶忙道:“他被我支开了,有什么话你可以对我说,我会帮你。”
这次庄不为没有回应。
就在姜非妩快要没了法子的时候,她突然感到搭在床上的手背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
她低下头去,只见庄不为枯瘦的手指扒开她攥成拳的指尖,费力地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字:邪。
“邪?”只这一个字她能联想到的东西太多了,邪神像,邪气,妖邪之物,这范围太广,她看不明白。
疑惑间,掌心又落下一个字。这次的字有些繁复,她看了几次,才终于明白,庄不为写的是一个“靡”字。
“靡……你是说,幽靡禁地?!”
庄不为没有睁眼,干涸的眼角落下一滴浑浊的泪来,痛苦地点了点头。
姜非妩沉默了。
之前她只是觉得那男孩有些可疑,却没想到竟然和幽靡禁地有关。可一个万年没有生气的万物禁地,怎么会突然出现个活人,又是怎么盯上了庄不为呢?
原以为能从庄不为这里得到答案,可这下疑惑却更多了。
“你是庄不为,原本住在玥湖城,是个炼器师,也是太上炼器鼎的继承人。我说的对么?”
趁他愿意说话,姜非妩不敢耽搁,忙问起正事。
庄不为依然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回应,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只在她手心轻轻点了两下,算是肯定。
“是为了躲避离火才逃到这里来的?”
庄不为在她手心画了一条横线,表示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超出了是与不是的回答范畴,庄不为迟疑了一下,又写下一个“邪”字。
“是那邪物所化的男孩带你来的,”姜非妩皱眉,“他的目的是什么?太上炼器鼎?”
两下轻点。
“你如今这副模样,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身中剧毒,也是拜他所赐?”
两下轻点。
“太上炼器鼎还在你身上?安全么?”
两下轻点。
姜非妩稍稍放下心来,沉吟一瞬:“既然你这几日能听到我们说话,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是无定剑宗的修士,下山来灭离火,需要太上炼器鼎。你放心,那妖物我们会想办法解决……你与他接触时间更长,可否知道它身上,有什么弱点?”
这次庄不为久久没有动静。半晌,在她掌心徐徐划下半条横线,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指尖一抖,又轻轻落下一点。
“这是……不确定的意思么?”
庄不为没有回答,抬手写下一个字。
“……‘光’?它怕光?”
庄不为在她掌心轻点了两下,突然整个人周身一颤,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霎时将手收了回去,又恢复了先前一动不动的昏迷模样。
不等姜非妩反应过来,只听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人影逆光而立。
“姐姐,你果然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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