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有事?”
短短四字,何其疏离。
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姜非妩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情绪,不知怎的,突然就没了开口的**。
她沉默着,凤决的目光却始终定在她身上,丝毫没有错开半分。
清风拂过,二人相对无言,分明几天前还能说笑上那么一两句,如今尽管并肩靠在一起,却仿佛相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凤决一言不发,安静地等待着她开口。
“……你,”半晌,姜非妩轻叹了口气,低眸轻声问他,“好些了么?”
她不想表现得对他太过上心,毕竟她这几日的反应已经超出了寻常朋友之间的关心——她姑且将他定义为朋友。
这样不好,对她还是他都不好。
许是他突然冷淡的态度提醒了她,姜非妩的语气也渐冷了下来。
凤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淡漠,死死盯着她,直看得她有些毛骨悚然。
他过了良久才幽幽道:“如你所见。”
姜非妩蹙眉:“你在生我的气?”
记忆里他几乎没有生过她的气,可他如今这淡淡的语气和神情摆明了是在告诉她,他生气了。
只是姜非妩想不通究竟哪里惹到他了。
自大柳树村出来之前,他们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昨晚在破庙坍塌时,他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护在身下,那时虽然周围穹顶如同末日骤雨般轰然落下,她却在一片漆黑中看得分明,他眼中的紧张与慌乱,还有护好她后、他晕倒之前那一瞬间的安心和放松,都做不得假。
她心里很清楚,凤决爱她,一如既往。
可这才过去了短短一夜,他却突然用这种冷漠疏离的态度对她。
她想不通。
凤决没有回应她的话,又看了她一会儿后,转回身去捧水净手,好像她不存在一般。
姜非妩的不解化作气恼,瞪了他片刻,赌气起身就走。
既然他不想说,那不说就是了,反正她也没有那么想听。她要解决的棘手的事情多得是,庄不为、泰幽山、安抚叶迟和慕十七,她很忙,没工夫和他浪费时间。
走出几步,他仍未喊她停。
她猛然驻足,转身盯着他的背影,终是没忍住,冲到他身边喊他:“凤决!起来。”
他洗手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又慢条斯理地洗了起来,一连洗了许久,才终于慢悠悠起身,凉凉地望向她。
眼尾泛红,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你在生我的气。”这次已经不是疑问的语气,姜非妩很肯定他在和她怄气,可她却连他生气的原因都不知道。这不公平。
“我哪敢?”
那就是承认了。
姜非妩上前一步,担心自己声音大了,会被别人听了去,便作势要将他扯到近前来。可她前进一步,凤决便紧接着退后一步,仿佛铁了心要和她保持距离。
她定在原地,拧眉看他:“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生气了?是叶……晏宸和你说什么了?”
她本想直呼叶迟的名字,话到嘴边却改了称呼。
凤决一早就知道晏宸就是叶迟,却没告诉她,明摆着是不想让她知道叶迟就在她身边。他刚刚到这个世界时,她就一再追问过叶迟的魂魄究竟去了哪里,后来跟着无定剑宗众人远赴玥湖城、又一路追踪太上炼器鼎,也是为了修好能搜魂的岁安珏,好尽早找到叶迟的魂魄。
尽管她早就与他说过,她对叶迟并无儿女私情,但他定是不信的,毕竟无定剑宗上下都知道江写意自幼心悦叶迟,甘心为他豁出性命,更不惜为他与江落月姐妹反目。
她昨夜也与叶迟说过了,不要让凤决知道她已经知道晏宸就是叶迟这件事。
不为别的,只是凤决一旦知道此事,定会追问她找叶迟的目的,到时别说她受系统制约,根本说不得,就算能告诉他,她必须要死在叶迟手里才行,他会做什么?先下手为强。她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凤决负手垂眸,冷漠地看着她不说话,仿佛在等着她再说些什么。
姜非妩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微微的嘶哑:“是因为昨夜他对你动手么?”她思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一件事了。
“我没有尽早察觉到他的意图。就是因为这个?可我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在想办法了,你就在旁边,你是知道的,”她开始逐件事来解释,“不对,你后来还救了我,说明那时你还没生我的气。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带你离开,远离晏宸?”
她仰头盯住他的眼,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哪怕是最轻微的反应,也好让她猜出他生气的原因。
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凤决哼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自嘲,罕见地叫了她的名字:“姜非妩,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想听实话。”
“什么实话?”她是真的不知道,昨晚破庙崩塌后他就昏迷了,再醒来就是现在,这期间她就算是想,也没有机会和他说什么假话啊。
他却笃定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不愿说。
只要她肯把昨晚对叶迟说的那些计划告诉他,就证明那些不过是应付叶迟的说辞。可她偏偏隐去了她与叶迟的交谈,他才越发觉得看不懂她的真实意图。
她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抑或半真半假,他看不懂,也猜不透。
随着她的沉默,凤决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罢了。你不愿说,就算了。”
他说完,转身便走。
话没说清楚,他就想这样一走了之么?姜非妩一急,忙去扯他的衣袖,凤决却像是背后有眼似的,在她拉住他的袖子前回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温热,用力到她轻声喊疼。
他却没有减轻分毫力气,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双目通红地看着她。
两人僵持着,一时都没说话。只有眼神的交锋,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姜非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峙,每每凤决不听话的时候,她也会如此赌气不言语,可最后都是他先败下阵来。
凤决不一样。他原以为自己能够忍到她先开口对他坦诚地说明一切,但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对她的狠心程度。
在她面前,他无论如何都是输家。
片刻过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就算是死,也该让他做个明白鬼。
“姜非妩,你记不记得,在天目山上是谁想为了别的女人杀你?”
她墨瞳微缩,张着嘴没说话。
“你记不记得,你当时又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对叶迟没有情,只是有事必须找到他,只要你们的事情解决,他要杀要剐都随我。”
他越说越激动,分明正是气急,却不由得眼眶一热。
“你分明知道,晏宸就是叶迟……”
姜非妩心中咯噔一声。
他听到叶迟对她坦白了?可叶迟明明说布下了隔音结界,他不可能听得见。
“……若真如你所说,只是有事要他去办,那现在不可以么?如果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你打算何时与他摊牌,何时随我离开?还是说,”他咬了咬唇,强忍住心中泛酸的痛楚,“你没打算离开无定剑宗。”
“我……”
姜非妩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能说什么呢?她确实没有打算离开无定剑宗——她需要叶迟的魂魄和肉身合在一处,这是她完成任务最稳妥最保险的办法。可这事她不能让凤决知道,这是系统明令禁止的。
凤决却当她是心虚,又等了她片刻,终于还是没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无言以对了?”他苦笑,“姐姐,你到底对谁才会说真话呢?还是我该问,你这一生,对谁有过真心么?”
对朋友如萝瑕,对情人如叶迟,对……他,她可以关怀备至,却不曾交付一次真心。
甚至就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对他说。
当年把他送给萝瑕时是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凤决眼中含泪。
他被萝瑕囚禁在合欢宗时不曾落泪,被极致的“绕指柔”送上云端又拖入地狱时不曾落泪,被无数宗门追杀至穷途末路时不曾落泪,就算是如今离魂症已深入骨髓,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曾为此掉过一滴泪。
可她不一样,她不一样。
他自以为费尽心机来到她的世界,想尽办法留在她身边,与她寸步不离,她总会心疼他、担心他,甚至昨天夜里她冒死冲向叶迟的灵力之中时,他虽万分担心,却也分外动容。
他以为,她总算对他有了一点情。
可后来呢?
他躺在破庙外的树下,身子被叶迟所施的法术定住,口不能言之时,听到的却是她小心翼翼的一句,“等回到无定剑宗,再交由师尊处置”——她知道自己摆脱不掉他,唯一能对付他的,便是她的师尊。
多自然、多好的谋算。
事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她说的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若非他能肯定她就是姜非妩,他甚至要怀疑眼前这个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的女人,真的只是为了打探他的目的,才忍辱负重装作与他是旧识的江写意。
“说呀,姐姐,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还要回无定剑宗吗?”他甚至不敢问她要如何处置他。
凤决眼中的热泪悬而未决,姜非妩只觉心中一阵阵揪着似的疼,抬起另一只手想要为他擦去,却被他向后一仰轻轻躲过。
她的手僵在半空,许久,收了回去。
“凤决,这件事我真的没办法给你解释,我不能说,况且就算说了……你也只会认为我是在找借口搪塞。”
“又是这样的借口,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姐姐,你连换个理由骗我都不肯么?”
“我没有骗你,我也是身不由己……”
“够了,”他轻声打断她的话,语气并不重,却让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无所谓了。反正你……
“惯会演戏,也惯会骗我。
“换个理由,无非就是换种骗法。”
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了她的腕。
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双眼泛红,含着泪,却在苦笑,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姜非妩突然心慌了起来。
“你干什么……”
“你当年抛下我一走了之,我就该明白,能走的那么干脆的人,对被留下的人,是没有半点牵挂的。
“是我糊涂,放不下你,才执意追来这个世界。
“现在想想,若是我当初没有夺他的舍,也许你早就得偿所愿了。如今想来,这离魂症,合该是对我的惩罚。
“过往种种都是我一厢情愿,是我的错。从今往后……”
他笑容破碎。
“从今往后,再不会纠缠于你。”
“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后来的阿妩:谁说以后再纠缠我就人神共弃来着?
后来的凤决:唔……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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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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