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身份都不敢告诉我，我凭什么信你？若真如你所言，她的魂魄此时已在另一个世界，我又如何去得？”
那声音轻蔑地笑了笑：“你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这话一出，凤决和姜非妩都愣住了。
“你为了去地府寻找她的魂魄，已经死过一次，可你什么都没找到。人间没有，地府也没有，那她的魂魄会去哪儿呢？你很清楚我没有说谎，你也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你要找的人，尽管长相不同、声音不同、就连修为也不同，但你很清楚，她就是她。不是么？”
这一次凤决长久的沉默了。
那声音也不着急：“我给你时间考虑，若是想通了……”
“你说你有办法让我去到另一个世界，具体怎么做，说来听听。”
那道声音停顿了片刻，笑道：“不难。这世间本就不只一个世界，其间虽有屏障，但也绝非不可突破之阻隔，只是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再死一次。”
凤决的眼微眯了起来，仰着下巴等待那声音继续。
“小子，你曾去过地府，可曾见到过那里终年不灭的火焰？那火在地下，被称作离火，而到了地上，便成了一种修仙之人都想要、却又极少有人修成的宝贝——轮回焰。
“轮回焰与离火乃同根之火，数千年前被他们人间修士从地府带到人间，唯有活生生经历过两次轮回的人，才能修习。离火可以燃尽与之接触的所有东西，而轮回焰，一旦修习得成，不仅能烧死一切邪祟之物，更能穿透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屏障。
“你已经去过地府，死过了一次，只要再死一次，便能修习轮回焰，来到这个世界，找到你要找的人。你，敢么？”
声音说完便不再言语。
姜非妩听罢，却大惊失色——她听说过轮回焰这种东西，在无定剑宗的藏书阁里有一本关于火的古书，里面记载了世间大部分火种，其中一种便是轮回焰。
传说这种火焰通体幽蓝，只有活着死过两次的人才能修习。姜非妩起初不解，人怎么可能活生生死两次，可一想到这是仙魔并存的世界，便又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只是她作为江写意没有修为，才无法理解修仙之人的事情。
可凤决已经死过一次，正常人去地府走过一遭，哪有不扒层皮就能回来人间的？她此刻以魂魄的形式存在，能看到**凡胎时看不到的很多东西，凤决的魂魄已经受损，再死一次，大概就真的死了。
凤决没有回话，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
姜非妩几乎要扑到他身上去，可她如今只是魂魄，靠近之后也只能穿透他的身体从另一头冒出去。
“不要……凤决，不要听他的！”
哪怕这儿只是一段记忆、一段她不曾参与也无法改变的过往，她还是想要阻止他——不要再为她做无谓的牺牲了，不值得，不值得……
凤决听不见她的话，他颔首思忖片刻，仰头笑了一声：“人如何能死两次？我去地府，也不过是仗着重伤之时魂魄暂时离体。你以此蛊惑我，定然所图甚大，我就算的确想去，如此一来，也绝不会上你的当了。”
那声音却无比笃定他会去：“你们人呐，就算半只脚踏入成仙的境界，也还是放不下情爱。你严重受损的魂魄替你死过一次，可还剩肉身未灭。我等着你来见我。”
说罢，天空中那道裂痕瞬间修复如新，凤决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要留住另一个世界的她。
天很快阴了下来，大雨倾盆而下。
凤决在雨中想了很久很久。
他死过一次，如今只剩下肉身尚算完好，如果舍弃肉身，仅剩魂魄，是不是真的能修成轮回焰，烧穿那阻隔在他和她之间的所谓屏障，去那个他从未去过的世界，找到她？
衣服很快被雨淋得透湿，那天，在和她一起住了很多年的小院里，凤决做出了有生以来最疯狂的一个决定。
疯狂、但又在意料之中——去找她，不管有多难，去找她。
他得问问她，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要死在他手上，为什么坠下岐峡山崖的那一刻，她能笑得那么开心。
她走得太干脆太轻巧了，总要付出些代价。
而姜非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她以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安心去往下一个世界继续任务的时候，凤决为了再见到她，赌上了仅剩的全部。
*
后面的几天，姜非妩沉默地跟在凤决身边，亲眼看着他舍弃肉身，魂魄二入地府盗取离火，忍受着焚烧灵魂的痛苦，硬生生将那狂肆的火收服。
而他原本的肉身也自此彻底腐坏。
从此以后，他只剩一缕游魂。
若想活，便要夺舍他人。可轮回焰给了他撕破时空的能力，却也在他的魂魄上打下了印记——他这游魂余下的寿数皆是向地府借来的，早晚要还，他夺舍的肉身也会逐渐腐坏，而他不管修为多高，都难逃离魂之症的折磨。
夺舍越久，离魂症便越重。
死亡只是早晚的事。
而他那被轮回焰日夜灼烧的魂魄，即使乖乖入了地府，也再无转世轮回的可能——离魂症最后发作之日，便是他魂飞魄散之时。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
凤决以魂魄之态撕裂空间，在天目山上夺舍叶迟时，那道天雷将姜非妩从这不知过了多久的噩梦中彻底惊醒。
醒过来的那一刻，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耳边似乎还有那道响彻天地的惊雷声环绕，过了许久才敢确认自己已经脱离了那段回忆。
她尝试着动了一下，却发现两手都被死死捆在背后，动弹不得，腰间也被什么东西紧锁。姜非妩下意识地扭动了好几下，睁开眼来，这才发现自己被凤决紧紧抱在怀中，倒在被火焰烧灼过的荒地上，而不远处的往生树依然被红色的火墙包围，熊熊燃烧。
她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在那回忆里呆了多久。
还有凤决，那天走的时候不是说得狠绝，说什么后会无期，说什么再也不会纠缠她了……
他还没醒，但箍在她腰上的手却一点也没有松懈。
姜非妩在他怀里没法动弹，只能仰着头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脑海中满是那段只属于他的回忆，眼里霎时便蓄满了泪。
“不是说好不回来的吗，你回来干什么？”她噙着泪轻声骂他，“命你都敢不要，恨我恨到这种地步，就为了报复我，连命你都敢不要？疯子，凤决你个疯子！”
小疯子没有动，眉头皱得很紧，不知是不是也梦到了那段痛苦的记忆。
姜非妩紧咬着下唇没让泪落下，心中却升起一个她抑制不住的可怕念头——这次等他醒来，就把一切都告诉他吧，就算系统惩罚也好，任务受阻也罢，他豁出命来找她，不过是想要个真相。
那就告诉他好了，告诉他，总好过两个人相互折磨，穿书九次了，她总有办法完成任务。
毕竟穿书九次，演惯了单恋男主却被男主视若无物的女配，就只有他一个人把她看得如此之重。
她认了。
哪怕完不成任务也认了。
“凤决……”
“叶迟！”
江落月的声音几乎与她的低喃同时传来，姜非妩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力道掰着自己的肩将自己推到一旁，硬生生把她从他怀中扯了出去。
她的肩膀撞在坚实的土地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抬头去看，便见江落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将昏迷的凤决抱进了她自己怀里。
毕竟凤决用的是叶迟的身子，在江落月眼里，他就是叶迟，是她许久不见、终于出现的、身体不适的叶迟。
至于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何会和江写意抱在一起，她暂时不想过问。
“叶迟，叶迟！你醒醒，叶迟！”
江落月一声声喊着叶迟的名字，姜非妩张了张嘴，但终究没说什么。
身旁有人递过来一只手，姜非妩抬眸，便看见了真正的叶迟站在自己身边，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她犹豫了一下，攀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两人与江落月有些距离，便那么看着她抱着凤决落泪哭喊。
姜非妩低声问叶迟：“她怎么了？”
叶迟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她不理解的复杂感情：“方才被往生树的树汁波及，陷入了回忆，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姜非妩一怔，忙问：“被树汁波及，想到了过去的事情，什么意思？”
“你没有么？”叶迟也被她问住了，但还是如实回答，“往生树在地下的根系被离火烧灼，滴下的树汁落入忘川，成为孟婆熬汤的水。往生树在地上的部分，树汁会让人陷入回忆，想到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你没有么？”
姜非妩迟疑地摇头，随后又慌忙点了点头，随口应道：“想到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还以为是做梦。”
如果被树汁波及的人会想到自己的过往，那她为什么会看到凤决的记忆？
她怔怔地盯着凤决看了许久，依旧没有答案，只是依稀觉得，可能是因为火光即将烧到她身上时，是他为她挡了下来吧。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沉默半晌，姜非妩问叶迟。
“……现在还不是时候，”叶迟拧了下眉，他并非有意瞒她，只是每每想要与她坦白，就难免想到他附身在江写意那头小黄牛身上时所遭遇的一切，他便觉得和她之间似有隔阂，说出来，也许还不如不说，“你想我告诉她？”
姜非妩微微咬唇，状似为难：“反正师兄早晚都是要告诉她真相的……”
“是么，”叶迟负手而立，眼神危险地看向凤决，“我还以为，师妹当真移情别恋了。”
他这话说得突然，姜非妩毫无防备，不禁嘴角一颤，表情也僵硬起来：“师兄开什么玩笑。”
“他能为你不要性命一般去挡这火，此前也多次救过师妹性命，师妹若是动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师兄若是看见姐姐误把他当做你，吃醋了，可莫要牵连我，”姜非妩语气淡淡的，看上去确实情绪不佳，“十七呢？”
“不曾见过。周围也找过，没看见他。”
姜非妩心中多了几分猜疑，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取出那只装着往生树树汁的瓷瓶交给叶迟：“多亏师兄和姐姐砍下的那块树皮，树汁我接好了。灭玥湖城离火刻不容缓，我不会御剑，不拖累师兄和姐姐，就在此地等你们回来。”
世界线收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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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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