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落矜啊,你醒了!”
们忽地被推开,老太君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被搀扶进来。
两人还没从深刻的论道中转过神来,就见屋中早鱼贯入了几十号人,将穆翀举的卧房填得满满当当。
老太君已经坐在了落矜床畔,拉住落矜的手,泪眼婆娑。
“落矜啊,好在没有损伤性命,”她落泪道,“不然可如何是好啊,哎呦。”
一个粗粝的声音响起,声如洪钟,“我早已听说,此次我全家无虞,多亏姚姑娘舍命相救——姚姑娘,此后只要你发话,但凡是我府中给的起的,就是要我穆重阳一颗脑袋,我都给你割下来!”
穆翀举闻言倏地回头,“爹?”
他满面惊诧,“你是何时回来的?赈灾事毕了?”
“还有我穆柯,”穆柯说着一把将穆翀举拉到一旁,抱拳朗声道,“姚姑娘救我全家,穆柯肝脑涂地以报!”
“哥你又是怎么……”
落矜已经彻底被吓傻了。
家中两位男主人,她都只是初来府上那两天见过几面,现在像是小山一样站在她床榻边上要把命给她……
“都是这个傻小子!”老太君的拐杖一杵地面,威仪四射,满屋的人都噤声肃立。
她指着被扒拉到一边的穆翀举,“都是这个傻小子不学无术、毫无本领,大难当头竟然要你个柔弱女子来护!”
“呃……其实……”落矜实在不知此情此景如何应对,讲实话那个魔修还真是挺厉害的,别说是穆翀举,就是昆仑的一般天师到了这都要发憷,我正常来讲也是打不过他的,我能活下来还多亏了穆翀举那一根空骨,一出手就吸纳干净了魔修半身修为!所以从实际出发,救了这一家老小性命的当真是穆翀举本人,我就是最后捅那一刀捡了桃子……
“咚!”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穆翀举忽地单膝跪地,“今日我穆家的人都在,诸位也给我穆翀举做个见证。”
眼光汇聚到他身上。
落矜:?!
“落矜,这一跪是为救命之恩,”穆翀举说着又将另一个膝盖砸在地上,“这一跪是为方才你授予我的‘道’。”
“从此以后,我穆翀举敬姚落矜若师尊,一条性命为姚落矜所有,上天入地、高山海深,任凭驱使!”
他双手作揖下拜,额头磕在地上,咚咚咚三下,震耳欲聋。
“好!”老太君的拐杖又在地面上重敲了一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穆家的儿郎绝没有平白下跪的道理,可是今日穆翀举这一拜却深合了老太君的心意,有担当知感恩,穆家的儿郎就当如此!
“好啊!”一时之间满屋喝彩之声。
穆翀举盯着落矜,他眼神活像是两道射灯,光芒像是要将人灼穿一般。
“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我应该……”
落矜犹豫着开口,她头脑被这满屋热烈的氛围冲得有些发昏,她想说自己来自九天,维护人间本就是职责所在,另外穆翀举可赶紧起来吧,自己这点奉献受不起他如此大的谢礼,再说冬日将至这地上也挺凉……
再没有意识,落矜昏倒过去。
屋中又是一片混乱。
穆翀举扯着脖子向窗外高喊“大夫”,颇有将人的神魂直接拉扯到跟前的架势。
月下透过窗棂,将屋内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探过落矜经脉,的确是虚弱所致,安养即可。便不再逗留,挥手招云,负手之上了九天。
“如何了?”
“步入正轨吧,”月下到了司命跟前,抬手抢了他的茶盅。
“他们倒是行动迅速,”司命叹道。
“有什么办法?”月下哼了一声,“若非生逢乱世,谁不想慢慢地长大?”
司命抬头看了他一眼,提起茶壶将他面前已经见底的茶盅添上。
“这不算什么,”他冰冷的语气和茶水氤氲热气背道而驰。
“风暴来临之前,这些连一个浪花都算不上。”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月下盯着眼前热气,他没有动弹。
司命:“我以为你早该明白。”
月下:“我是咎由自取,可他们呢?”
司命抬眼顿了一下,“你在落矜窗前站了许久,未听得她对穆翀举说的道理吗?”
司命:“你这天界上仙做的,还不如界下教引司中学来的透彻。”
月下不屑道,“教引司中都是天庭学究中的学究!其设立在九重天门之外,享的是人间物候,本就是给九重天上诞生的小仙和清气筑基的精怪小妖一个成仙的指引。落矜一百年来日日夜夜所思所想,都是那师尊、先生讲的‘轮回大道’,此刻糊弄穆翀举说上两句又有何难?”
司命听了他的话只是含笑。
月下继续道,“再说落矜说的是轮回之理,可你我明明知晓,他们根本——”
“月下,”司命终于开口。
月下看过去。
司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是理。”
月下皱眉,“是,又如何。”
司命:“此生以外,更有轮回中无数生;此天之外,更有轮回外无数天。”
月下脑中轰鸣一声,“你说……”
司命抚着袍袖站起来,“一切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没有终点。”
“你不是问过我,落矜明知自己不在轮回中,为何没有生死之畏?”他走到月下|身侧,伸手拍了拍月下的肩膀,“彼时我对你说,无知无畏,她还不明白生死。”
“但是看她今日对穆翀举所解的‘道’,她距离彻悟也没有多远了,”司命看向堂屋外的浮云天光,“人的心志终究要在人事之中磨炼,这一点你说的对,她从澄明中来,待何时又走到澄明中去,她的‘道’也就算成了,穆翀举亦然。”
月下只是站在他的眼光中,眸中不知浮现几生几世。
“你的道呢,月下?”
司命垂眸看了他一眼,便连片刻都不停留,轻掀袍角,飘然而去了。
……
“你说这天上的神仙,和你们这种派到地上的神仙,有什么区别?”
穆翀举坐在檐下望天,落矜在他身边,身上搭着厚重的斗篷,手里还被穆翀举塞了一个汤婆子,生生给捂成了个大汤圆。
落矜的伤委实养了许久。
等到大夫和老妇人再三保证,她出门走动两下绝对没有问题的时候,她才终于能在穆翀举的“严加看管”下,在小院中坐上一会儿——这本是穆翀举的院子,从落矜受伤之后,正堂便易主,小少爷连夜搬到了憋屈的西厢,全家都表示赞成。
倒下的时候还下着秋雨,一转眼的时间,院中已经被白雪覆盖。
落矜望着雪的时候想到。
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九重天上光阴流转得飞快,一个不小心就是生死交替,一时疏忽就已经过了几世光阴。
可是如今落矜切实地踩在人间的土地上,却觉得此处时光,也并不比从前就慢了,反而须臾倏忽之感更甚。
“嗯……没什么区别,”落矜拄着下巴道,“天上的神仙,或许有一天须得来人间公干;我嘛……总有一天也要回去的吧?”
“什么车轮话,”他嘁了一声,“我爹让你留在府中做天师,你还真染上那些天师说话拐弯的毛病了!”
“别叫天师,”落矜努嘴,“这称呼太显年龄了!”
“你还嫌弃上了?”穆翀举道,“谁之前到处嚷嚷‘我是一百岁的仙女啊’要是按照您这个算法,我奶奶叫你一声奶奶都不过分。”
“……穆翀举!”落矜从大氅中艰难地抽出手来,轻飘飘地砸了他一拳。
穆翀举也不躲,总归她没力气,砸了就能消气。
养病的日子太无聊,两个人来回贫嘴——准确地说是穆翀举单方面的贫嘴,已经成为了落矜生活中必不可缺的调味品。
“我是神仙啊神仙诶!”落矜嘟囔道,“神仙计算寿命的方式,怎么能和凡人一样呢?”
穆翀举脸上的玩笑意味忽然淡了。
他看过来。
落矜只是觉得他的眼光忽地变了,具体和方才有什么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是啊……”他牵扯嘴角,转过头去看天,“你是神仙,那里是你的家。”
“家?”落矜也随着他的眼光看向浮云之上。
九重天太高太高,此处是半分看不见的。
“穆翀举,什么算家啊?”落矜问。
穆翀举想了一下,“生长的地方、有家人朋友的地方吧。”
“唔,”落矜点点头,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边数边说,“我从天地中来,具体何处,怕是难说。至于学习生活,多在教引司,但师尊和同窗常常更换,居处也并不固定。还有亲人朋友嘛……”
“你一百岁连个朋友都没有?”穆翀举惊道,“姚落矜你人缘这么差啊?”
“哎呀不是!”落矜拍拍凳板,“教引司每年都有考评,不合格者不能继续留下修行,我从前交好的精灵,大多没几年就被遣回家。失联日久,没准都已经转了世,就算当时多么要好,太长的时间过去,也不剩下什么了。”
原来……活的太长,烦恼也不小。
穆翀举心道。
“那我呢?”穆翀举看向落矜,“我现在算落矜仙女的朋友吗?”
“当然!”落矜坐直了身子,“你我是过命之交!更何况护你周全,乃是我成仙之后的第一桩事务,你对我来说简直太重要了。”
穆翀举笑着嗯了一声。
这样的话她常说,从前他还觉得离谱或者难堪,现在已经彻底习惯了,只要她开怀,便随她吧。
“那你什么时候会忘了我?”他道。
飞雪簌簌而落,暖冬微风不寒。
心念之人在侧。
这景色太好,好到不自主该悲伤。
“再一百年之后,你有了新的事务,可我已经老了、死了,你还记得此时此刻在蜀都将军府中,我们的光阴吗?”
穆翀举说。
假期快乐!!!
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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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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