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夜过去,照常理说,不论我爹那里是什么状况,总该有消息传来才是。”
穆翀举按着剑,走在通往蜀王寝殿的路上,对孟统领低声道,“现在整个蜀都西南没有一点声音,多半是……”
“大将军征战半生,自有金刚之气护体,穆兄你……”时至今日,孟统领又何尝不明白。
“统领大人不必说这些,”穆翀举抬手,“穆家军五百人已经列队宫外,只等陛下启程,给羽林军断后。”
“那我这就去通知内侍,提醒陛下启程,”孟统领道。
“时间紧迫,”穆翀举道,“这样,我直接去将陛下接出来,统领大人你在殿外稍后。此时顾不上什么仪仗体面,先保证陛下安全才是要紧事。”
孟统领却动作一滞,“穆兄,这恐怕……不合适吧?”
穆翀举顿了一下,“事出紧急,从前我在行宫中护卫陛下时,每逢要事也能直接登门,更何况现在……”
孟统领的脸色不对,穆翀举的话音断了。
穆翀举:“……大人,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孟统领咬咬牙道,“倒也没什么……”
“统领大人!”
“陛下他……”孟统领伸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从那日大将军离开之后,我只见几个内侍送了个人到陛下寝殿之中,从那以后到现在,陛下根本没走出过寝殿。只有内侍能够出入,说是……陛下病了,但我领了太医,又不能近前,连早朝都停了两日,内外大臣上表者无数。”
“只是我究竟守卫门前,其中……其中声音,很是……不堪——穆兄!”
穆翀举已经大步往蜀王寝殿去了。
“穆兄,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叫内侍进去叫一声也就——”
“不是大事吗,大人?”穆翀举回头,狰狞表情直接将孟统领吓退了半步,“蜀都危在旦夕!我父兄生死不知!重臣谋逆,大蜀有易主之患,皇帝却在做什么!”
孟统领说不出话,穆翀举说的这字字句句他又何尝不清楚!
“羽林军早已整装待发,我这就去调兵,”他作揖,“陛下那里……就麻烦穆兄了。”
穆翀举敲门的时候,陈宏正埋首在芮姬的颈窝中。
这是他的温柔乡,能叫他忘却一切苦痛。什么造反什么将军什么丞相,和他有什么关系?
“陛下,大将军在定风岭没了消息,丞相兵马恐怕已经突围,咱们得启程了,陛下!”
穆翀举将门板拍得快要碎裂,两块雕花的喜鹊直接从窗棂上掉下来。
旁边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刚刚被穆翀举踹得趴在地上的大太监捂着胸口干呕——他刚才拼了老命地拦着穆翀举,对他说面见蜀王必须卸甲去剑。
“你们就是这么侍候陛下的,陛下在里面连声音都没有,就没有一个人关心他还活着吗?”穆翀举停了手,“你们送进去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女人?还是勾人魂魄的妖孽!”
“二公子……二公子稍等……”
那刚被踹了一脚的大太监又爬起来,“这会儿陛下还没起——”
“再等一会儿蜀国都亡了!”穆翀举抬脚就往门缝儿处踹。
黄花梨的门轴尖叫着折断,屋内淫|靡的香气翻滚着满冲出来。
“陈宏!”
“穆翀举你放肆!”
穆翀举跨过了门槛还没向前走一步,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你……你……”
陈宏打完了人,哆嗦着手后退两步,指着人,半晌没说出话,“你……放肆。”
这一巴掌将几天没有阖眼的穆翀举眼前打出了金星。
他着实缓了一会儿才终于看清眼前。
陈宏宽大的睡袍曳在地上,胸前大片洁白的肌肤裸|露着,衣摆盖不住暧昧的胭脂红痕。
就在他身后,他右手紧紧攥着的,一个女人蜷缩着躲着。
那人的衣裳穿得似乎还没有陈宏全,从穆翀举的方向看过去,尚有一条明晃晃的白腿横在外面。
“……陛下,”穆翀举如遭雷击,他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眼前的一切,“……世子……陈宏!”
“你我相交数十年,我知你心从不勤学,亦不见民生疾苦,但我以为心有所向自得其乐,成长坎坷也知晓世间心酸,我以为你能看清道理、知道分辨黑白——”
“我……朕怎么了!”陈宏的语气太虚,只是为了身后的人,他不得不往前。
“是。丞相……丞相谋反了,你父兄上战场了,可朕就全然不痛心吗?朕的两位良娣是丞相庶女,一个夫人还是他侄女,朕自登基日久后宫空无一人——朕心中抑郁难过,不过想找个女人,这怎么了?”
“怎么了?”穆翀举气极,已经笑了出来,“陛下,你是蜀王,是大蜀的主人!丞相谋反图的是你的国,不是你的三宫六院你的珍宝家产!你可知他此举发兵,有多少人要身陷战祸之中,大蜀百姓刚经天灾,马上又有**——”
“穆翀举!”陈宏大声打断他,“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若是爱百姓爱黎民就去爱,你要打仗要救人就去救!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朕有什么关系!朕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朕凭什么因为他们的疾苦耽误行乐!”
“陈宏!你——”穆翀举一口气憋在胸口,登时拔了剑!
“你要干什么?妄图弑君吗!”
方才还躲在陈厚背后那女人忽然冲上来,挡在陈宏身前,“你口口声声说丞相叛国,可现在带刀闯入陛下寝殿的人不是你穆氏吗!”
“你——”穆翀举刀尖直指女人的眉心。
她毫无畏惧直视穆翀举的寒刃。
“你……”穆翀举看清了这张脸,他猛地想起,“你是——”
先皇灵堂之中,陈宏被架着呆了多久,木翀举就在陈宏背后跪了多久。日夜轮转他不敢合一下眼,灵堂中进出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先皇的……”
“咚——”陈宏一屁|股坐在地上。
“穆……穆翀举……”陈宏扯着他的衣袖,他方才那帝王威仪,对人颐指气使的派头,全消失不见,“不是这样的,”他喊着,几个字的功夫就崩溃,“翀举啊翀举,我其实、其实可以解释的……”
穆翀举的心彻底地碎裂了,四散在胸腔里面,连一呼一吸都痛彻。
他本还不能确认女子的身份,可现在陈宏这反应,无异于昭示天下他将父亲的妃子据为己有!
“你……”穆翀举想要抬手,却忘记了手中为了守护他而紧握的剑。
陈宏吓得连一声都不敢吭,他听见自己的汗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或并不是汗……他不敢想。
“你敢伤了陛下!”芮姬忽然发难,瞧准了穆翀举的剑锋,直接就冲上来。
“你——”穆翀举仓惶躲闪,那芮姬却追着剑过来,她肩膀如愿擦上了锋刃,鲜红的血一下子洒出来,她身上本就不剩几块白绸丝绵,经了这一折腾,简直不着寸缕。
“啊——”芮姬矫揉地倒在地上,她看向陈宏,这人眼看自己的女人被如此折辱,竟连一声也不敢出,他瞪大了眼睛,一颗滚大的泪珠咚地砸在地上。
早过了而立之年,竟还能吓哭,芮姬心中嗤笑一声,别过眼去。
她看向穆翀举,眼中满是阴谋得逞的开怀,她艳红的唇瓣微启,“你怎敢如此……”
话说到一半,芮姬忽觉不对。
她方才铆足了劲儿要流血吓一吓陈宏,将这大蜀君臣的关系彻底撕裂,可是现在……穆翀举的剑上,她抛洒的鲜血呢?还有她的肩膀……芮姬脖颈僵硬地转动,看向自己麻木的肩——伤口处丝毫不疼,因为整个胳膊已经……没有知觉了!
穆翀举胸口微微发烫。
他没有半点修行的本事,连清浊之气都分辨不清楚。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前所未有地发觉有什么东西从那匍匐在地上的女人身上、从她自作自受的伤口中……喷涌着,争先恐后地,冲向他的胸口!
“你……”芮姬已经撑不住身体。
“你是——”穆翀举两步上前就扼住了芮姬的喉咙。
他不清楚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出现了这样的变化,和那个在定风岭的雨夜类似却又不完全相同——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是魔修!”
“穆翀举!”
陈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像个炮弹一样弹到穆翀举身上,将两人撞得分开,他满眼泪满头汗,活像是从深潭中爬出来的。
“你要造反吗!穆翀——”
“轰——”
两人的眼光还未相碰,巨大的声响吞噬一切。
是从三人面前的大门处传来的,不……准确的讲,檀木精雕的大门联通整面墙壁,此刻已经没有了。
木屑和烟尘四起。
屋中积攒多日的淫|靡之气在这一瞬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这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事情。
大殿的地基都被撼动,断垣残壁在动荡中艰难支撑。
穆翀举心有所感,他看到了魔气——滔天的魔气!
“你们若还没有说完,我可以再等一会儿。”
来者挥了挥袖袍,尘烟散尽,穆翀举看清他容颜。
曾见过的,穆翀举绞尽脑汁,今日诸多突变原来都曾出现过预兆,可叹他彼时彼刻为何没能发觉!
眼前这力排山海之人,他们……曾在一个昏暗湿冷的雨夜相遇。
“魏氏行军太慢,我来给他们打个先锋,”戟天幽幽道,“二公子怎么看呆了?这才几日不见,就不认得了?”
眼前人和记忆中的重合。
同样的面孔为何能有如此大的差距。
“你当日扮作侍卫在寝殿门前,”穆翀举心中巨震,“你说你姓萧——”
“萧行止,”戟天说着竟然微微颔首作揖,“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的另外一个名字——戟天。”
“我是烈焰门的门主,断界山以西最大的魔王,魔尊是我亲手所杀,三界四海也终究是我戟天的囊中之物。”
“想起来了吗,穆翀举?”他笑着走近,“我们的确是故人,不止那个雨夜。或许我也可以叫你——魔尊?”
如果我手上没有剑,我就不能保护你。如果我一直握着剑,我就无法抱紧你。(来自《死神》)
穆二能守护,亦能暖心。
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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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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