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杀了我!”
“你不是仙人吗?你们不是满口仁义道德要渡化众生吗?”
“我难道不是三界生灵吗?”
“你杀我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犹豫!”
“若人人都能得道成仙,人人都能吃穿不愁,谁会去做魔修!你将我看做大奸大恶,可知道是谁,是什么更大的邪恶,将我逼上绝路!”
“我……我——”
“你满是私心!”
那人步步紧逼。
“你只是为了穆翀举!”
“你为了让他活,就杀了其他的人,你和那些为了一己私欲滥杀无辜的魔头有什么分别!”
“他活着能救千万人!”落矜大喊。
“那么我就该死吗——”
“你……你在提刀向穆翀举时,难道没有存杀心?”
“人何须为尚未犯下的过错承担代价!你说我要杀穆翀举,可我终究杀了他吗?”
“那么就说你做过的!”落矜握紧了拳,她的心念已经回归清明,方才的惶恐被驱散,“你在蜀都造作的天灾害死了多少人你数得清吗?若人人都因为受了欺侮便去杀人,那天道何在!”
“哼,天道何在?”
那声音猛地逼近。
“我来告诉你天道何在!天道就是强者才能活,世间万物都来压榨你,不还手不杀人你就要死!你眼下大言不惭地与我讲天道,等有一天这天道真落在你的脑袋上,你就知道现在的你有多可笑!”
落矜猛地睁开眼睛。
原来方才是在梦中。
她看到了自己杀死的那个魔修。
他浑身浸透在血泊中,自己还拿着杀人的利器。
那柄匕首现在还被穆翀举带在身边。
落矜用它杀掉了第一个人,但是以后呢?现在的穆翀举,又还会是那个在定风岭上,面对魔修也会心怀恻隐的人吗?
她有些恍惚。
自己这样眼看着穆翀举被推向战场,是不是做错了。
任谁在家国湮灭的漩涡中还能保持心性呢?他注定要成为一个手染鲜血的人。可若将他和这些强行剥离开来呢?
——穆翀举在成为魔尊之前,首先是穆翀举。
那梦中的魔修有一句话倒没错——人是不应当为尚未犯下的罪孽承担后果的。
他只是凡人穆翀举。
他有一颗为家国的心,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斩断。
“落矜你醒了?”老太君身边的女使走过来,“老夫人说你这些天提心吊胆的,难得睡着一会儿,特意叫我别叫醒你。”
落矜点头道谢。
心道这梦里乱七|八糟,兆头还不太好,真不如不做……
“不过……”落矜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老夫人呢?”
“欢迎晚宴即将开始,方才那吴国使者派人来接老夫人,说先带她在园中游览一番,两个嬷嬷都跟着去了,你放心。”
“哦……”落矜点头,“那应该没什么——”
糟了!
晚宴!
她拔腿就跑,早上见到的那个人……他说要晚宴前在马厩见面的!
“……我家夫君早就知道吴王是明白事理的人,西蜀的命运已经走到尽头,新的国度马上就要诞生,没人会在这个关卡上做些损害心的君主的事情,您说是吧?”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其实何必您亲自跑这一趟呢?就算老太君真到了吴地,咱们也得将人好好地给您送回去不是吗?”
一时之间,屋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走出二楼上房,就在一楼最末的拐角处。
寻常人如果不是要往后院脏臭的马厩处去,还真不能发现此处有个秘密雅间,被人偷偷开了一扇用来换气的小窗。
脚步定在原地,内里的每一个字,落矜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她甚至能够想象到穆婉婷说话时的神色。
不好——
她转身就要走。必须赶紧带着老夫人离开此地,另外……魏氏和东吴早有勾连!穆翀举从前就用鸽子给吴世子通过信,那么这一回他们用来求援的书信会不会——
脚下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人捂住口鼻。
“什么——”
帕子上有香甜的粉末。
落矜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药效已经发作,她脚下一软,直接昏倒了过去。
……
“投降吧,你是婉婷的哥哥,我不会杀你。”
魏铭川翻身下马,走向单膝跪在地上的穆翀举。
穆翀举周身浴血,已经找不到具体某处的伤口了。
“啪。”
很轻的一声,是魏铭川走到他跟前,将一个小小的木牌放在他面前。
穆翀举的眼前已经模糊,但他还是往前凑了凑,终于看清木牌上的名字。
——孟坤。
心脏猛地一痛。
这是孟统领的名字。
“家父与羽林军统领从前也算有几分交情,我呢,更是不忍心看忠臣曝尸荒野,已经安排人把他好生安葬了,”魏铭川站定在穆翀举面前,“俘虏几百号人,都仔细查验过,没有陈宏。穆翀举,我猜……你也没把陈宏带在身边吧?”
穆翀举没有吭声。
但凡他还有一点点能动的力气,一定将嘴里含着的一口血吐在这人的脸上。
“也是,”魏铭川竟笑了一声,“若是换了我,也不会将这样一个废物放在身边。让我来猜猜,你该不会是嫌弃他没用,提前一刀把他给了结了吧?”
穆翀举的眼神简直能杀人。
终于给魏铭川瞪得收敛了笑意。
“穆翀举,穆二哥,”魏铭川蹲下,在穆翀举面前说,“你可以给我指个位置,反正凭陈宏那个废物,他也走不出段洪山。与其过些日子叫我们从山林中找到一个腐|败发臭的尸体,不如现在把咱们小陛下活着请回去,这样谁都体面,你说是不是?”
“你倒是想的美,”穆翀举撑着刀柄,试图站起来,却最终失败,他只好仍是盯着魏铭川咬牙道,“我凭什么帮你?凭你杀了我爹和哥哥,还恬不知耻地把我小妹据为己有吗!”
“哈哈哈哈哈,穆翀举,”魏铭川竟然拍了拍手,“问得好,穆翀举,你问凭什么帮我,我正要告诉你。”
穆翀举阖眼,他身上痛得快要碎裂开。
如果等他将这满腹的废话都倒空,自己仍不能恢复拔出刀的体力,那么他宁愿给自己个痛快。
他还有一柄匕首,落矜曾握着它杀过人。如今就在自己的靴沿上抵着,这是他最后的倚仗。
“我不会让你死的,”魏铭川低头,轻声在他耳边道,“因为你是婉婷的哥哥……但是你知道吗?婉婷……只是拿你当哥哥而已。”
穆翀举睁了眼,“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魏铭川很开怀。
他自从得知这个秘密以后,简直不能再期待穆翀举的这个表情。
“你什么——”
“不光婉婷,”魏铭川慢悠悠道,“穆柯,只是拿你当弟弟,穆重阳,只是拿你当儿子,穆家!只是……收养了你。”
“你说什么你——”穆翀举全然不顾手中的刀了,他拼尽全力扑向魏铭川。
魏铭川轻松闪过。
穆翀举的脸狠狠砸在泥地里。
“意外吗?开心吗?”魏铭川背着手,弯腰对他说,“可这在穆家不是什么秘密,或许……你该不会当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你放屁!”穆翀举撑起了头,他目光简直能够吃人,“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魏铭川半蹲,一把扯起了穆翀举的领子,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穆翀举,你常念叨我魏氏是伪君子,不光明磊落,可你当真以为穆家就时时行走在阳光之下了吗?”
“你以为你穆家的爵位是怎么来的?你当真在先皇登基的那一天出生?还有,你穆家没有半分神仙根骨,你就不好奇,你这飞升而去的名字,究竟是谁取的?这被昆仑关照的仙缘究竟从何而来?难道你取了个神仙名字,只是因为穆夫人临盆之前做了个神仙投胎的梦吗!”
“你……”穆翀举被领子碍住咽喉,他勉强发声,“难道不——”
“都是骗小孩子的把戏!”魏铭川瞬间收紧手上的力道,穆翀举额前的青筋毕露,全身的伤口,无一处不流血,“几个武将粗人编的故事,真还有人信!”
“我告诉你,”魏铭川冷笑着,“穆家的二儿子也许当真是在先皇登基的日子里出生的,但是他夭折在战乱之中!穆重阳没有收到消息,穆家因为这件事封了侯,等他接妻儿入都的时候才知道根本没有这个孩子了!”
“穆翀举……换做你,你该怎么办?”
魏铭川哼了一声,“这是什么……这是欺君之罪!更何况全家的爵位俸禄!谁能轻易割舍?”
“魏铭川你放屁!”穆翀举挣扎着!
“于是他们就全国搜寻,捡了一个被人扔掉的孩子!”
“那个人就是你,穆翀举!”
“知道你为什么叫‘翀举’吗?因为他们觉得你顶替了原来孩子的位置,怕那孩子心怀怨念不能投个好胎,于是他们找天师做法事,知道真正的穆二已经成了仙人,于是索性管你叫做‘翀举’,为了庆和他们早夭的儿子羽化登仙!你听到了吗?”
“不可能,你是在骗——”
“穆夫人怀了婉婷之后就回了娘家安养,直到去世都没再回蜀都,你难道就不好奇吗?那时候你也才学会走路,为什么你娘对你就没有一丝眷恋——因为她根本不想看见你,看见你让她想起她夭亡的亲儿子!”
鲜血成汩地从胃肠中涌出来,穆翀举的五感被血腥充满。
可的确……
十八岁的穆翀举便已经快要丧失对母亲的记忆了。
在他的印象里,娘甚至没有抱过自己——
“知道为什么你在昆仑山不学无术整整三年都没被人撵下来吗?当真是你那自诩清廉的‘父亲’能拿出多少钱财给挥金如土的昆仑仙宗修建仙府吗?”魏铭川的语气几近疯狂,“因为算出穆家二儿子飞升的天师就是昆仑的掌门!他对穆家百般容忍,都是为了叫天上的那个真正的穆家老二开怀,好给昆仑仙宗降福!”
“我不会杀你的,穆翀举,”魏铭川松了手。
穆翀举重新跌进泥里。
“等你养好了,回去昆仑仙宗问一问,问一问我说的对不对。”
“穆翀举……哦……真可笑,‘穆’也不是你的姓,‘翀举’也不是你的名,你来这世间一遭,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天煞孤星啊……”
“但是没关系,”魏铭川站直了身子,“这样一来……我既没有杀你的父亲,也没有杀你的哥哥,我们无冤无仇。你对我又这么有用……”
“穆翀举,跟我联手吧,我们……会缔造盛世的!”
穆翀举一动不动。
他被泥水淹没,和死了一样。
翀举:从前的穆翀举已经死了,我现在是钮祜禄氏·翀举,皇上您忘了吗?是您亲手杀了他。
魏铭川:。
最近在考试,晚了两天www抱歉,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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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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