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落矜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最起码不行的概率很大。幸运的话还睁开眼睛看几眼这个世界,但是识海已毁,修为尽碎,心脉碎得拼都拼不起来,不过是强弩之末。
她其实应该有些害怕的。
毕竟月下说她没有下辈子了。
但其实还好,她心情甚至称得上平静。
这一次她甚至没有梦境。
在很长的时间里她都觉得此生应该就此结束。她没能完成好天庭交给她的任务,也没能为人间纷争的疾苦做出什么贡献。也许司命偶然想起,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彻底错误的决定,让这样一个没有用处的人成为了神仙。
可是那又怎样呢?
一个人的心这样小,怎么塞下千千万万的人。
最起码有一个人也许能离自己的愿景再进一步。也许一座城池得以保全。
也或许他只是死在前行的路上,也许故国终究不能逃脱覆灭的命运。
可如此种种,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不去想遗憾,就没什么遗憾。
没说出口的喜欢,就当做不喜欢。
很快,精神就会消失,灵魂飘散到九重天之外,也许连化作星星的机会都没有。她从虚空中来,又回到虚空中去……这样也不错,她想着,人的相遇就像电光花火一瞬,在无边黑暗之中闪过,从此再也没有燃起的可能。
但那花火终究是存在过的。
灵魂消散,万物腐朽,只有存在不会变。
她应该满足。
她想。
“你真就甘心,此生这么轻易地结束?”
这声音太熟悉。
——月下。
眼前出现画面。
意识一点点复苏。
久违的知觉蔓延上来,疼痛、灭顶的。
“大人你是……兼职做了无常?”落矜慢悠悠说道。
月下白眼翻上了天,“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大人的意思是……我还活着?”落矜使了浑身力气,也没能动弹半分,再看眼前飘忽的月下|身形,原来是在托梦!
“要不是晴心,你现在早没了,”月下长叹了口气,“我就跟司命去了一趟东海,你怎么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故!”
落矜:“晴心天师?他为什么跟我在一块儿?”
月下:“昆仑掌门将你两个打包扔到绝情峰上去严加看管了。”
“什么?”落矜惊道,“他他他——他这不是囚禁我吗?大人,这你能看下去?”
月下:“昆仑门规森严!”
落矜:“那我也不是昆仑的人啊?我是你的人啊月下大人!”
“你什么我的人,话不要乱说!”司命跳脚,“当初授剑的时候你和穆翀举在昆仑满门眼前把自己名字写上了昆仑书册,你现在是实打实的昆仑内门!人家管你、教训你,你说有什么毛病?”
“那那那——”落矜被噎,“那这么算大人你还是昆仑中人——”
“谁知道‘逍遥天师’是我?我浪迹江湖从不用真名,谁像你这么实在!”月下倒硬气起来了,“再说我辈分比掌门大多了,现在昆仑谁能管我?”
“那您倒是来救救我啊!”落矜支棱起来了。
原来感觉自己活不成了是一码事。
现在不一样了!
她能喘气了,心脏也跳了,甚至还能跟月下唠得有来有回的,那这人间它不就开始吸引人了吗?
“我倒是想啊!”月下看起来也很崩溃的样子,“问题是现在昆仑掌门将昆仑的结界累了一层又一层,现在你呆的地方简直就是铁桶!我此次入了你的梦还是先跟司命学了几个新口诀,又去老君那足足喝了好几瓶难喝得要命的魔法药水儿才进来的!”
落矜:“什么魔法药水儿这么难喝……大人你可是上仙啊上仙呐!昆仑不过是一个区区人间修仙门派——”
月下摆手道,“能否成仙从来与法力关系不大,仙人之别在于心念……而且昆仑是千年大派,多少神仙祖师留下了不少精妙的阵法,现在掌门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堆叠,实在很棘手啊!”
“慢着……大人,”落矜道,“掌门设下结界,不是为了防穆翀举吗?如今穆翀举都走脱了,他还做这些……”
“那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月下叹气。
“……啊?”落矜心下一惊,自己这被掌门他老人家一剑劈过来……劈出个沧海桑田喔。
“穆翀举非但已经逃脱,他甚至带着兵马解救了原本被夏秣围困的北都城,有父兄的威望支撑,加上他自己也有些手腕,如今越国退兵三十里,已经不能对北都造成威胁。眼下对蜀国威胁最大的是安国,他们趁乱刚刚吞并了东吴……哎呀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事,眼下最棘手的是,落矜你若再不从那昆仑的结界中出来,就真谁也救不了你了!”
“……啊?”月下一股脑儿说的事情太多,落矜有点没反应过来,听起来穆翀举这个小子还真是有点厉害,我就说他这两年白天修仙半夜趴在被窝里看的兵法的功夫不是白费的,再说他当年能带着陈宏一路躲避追杀多少也算是有点运气——不对,这好像不是重点,月下说什么——说我要不行了?
“不是吧大人,您刚不是说有晴心天师无私奉献……”
“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月下揉着眉心,“当时他想用自身修为禁锢掌门,被人强行冲开,自己损伤十分严重!”
“而且,你方才不是问昆仑的结界吗?现在这结界的确和穆翀举没什么关系——因为戟天出世了!”月下倒,“他从魏铭川那搜罗了一群人扬言要攻上昆仑,现在不知道去哪个山沟沟里练兵去了,昆仑上下戒严,是为了防那个疯子!”
“那可不行啊……”落矜终于有些慌了,“戟天非但和昆仑有旧,他和穆翀举那还有天大的过节呢!他两年前要杀穆翀举那一回,要是再来一遍……穆翀举的空骨有损,现在可经不住——我可不能死啊,月下大人,我要是死了没人拴住穆翀举——”
“不然你以为我在急什么!”月下简直要头顶冒火,“现在人间战局一片混乱,天帝昨天刚刚出台了新政策,叫我们这些有编制的都不能轻举妄动!司命那厮还藏着掖着不让我看命簿!真是——”
“那那那我怎么办啊大人?”落矜慌张道。
“还好——”司命伸手叉腰,立时得得意起来,“还好落矜你时运不错,有贵人相助。”
落矜:“什么……贵人?”
司命:“有个前两天刚刚成仙的新神仙,这两天教引司忙还没给他办入职,刚刚好能派去解决你这个问题,想办法把你从昆仑捞出来!”
落矜皱眉,他看月下这表情好像有点兴奋过头了。
“大人,您说这位故人该不会……是我认识的吧?”
“要么司命说你聪慧,”月下笑道,“此人正是你和穆翀举的故人!”
……
“陛下已经在北都设下大宴,只等着给是你庆功!”陆丰闯进穆翀举的营帐,他正在榻上打坐。
听到人声,穆翀举猛地抬头,眼中凌厉不加掩饰,给陆丰惊的后撤了半步。
“……丰哥,”穆翀举强压下翻涌的气血,闭眼敛了锋芒,才站起来和人打招呼。
“翀举你……没事吧,”陆丰这才上前。方才那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一瞬间陆丰觉得被扼住咽喉,好像下一描述他的手指就会穿过自己的胸膛,把心脏捅穿。
战地浊气太盛。
穆翀举空骨日夜受其侵扰,无边的怨念和戾气无时无刻不在冲击他的心神。
但他不能放松一瞬警惕。
他叫心一直疼着,一直清醒着,他把一个清字刻在长刀上,写在战旗上,写在手心里,牢牢地烙在意识里。
他拼尽全力地调动还留在他气海中的清气。落矜有一魄在他空骨中,他知道落矜还活着,但她日渐衰弱!
这个时候他不敢动一丝控制浊气的念头。
否则他不确定自己能做出什么事。
也许是踏平昆仑山,也许是将人间颠覆过来,谁知道呢?
“只是累了,”穆翀举道。
“啊……”陆丰终于松了口气,“你且先睡个好觉,明日我们便班师回朝!”
看着长大的小孩变得如此沉稳,陆丰有些感慨,他坐到穆翀举身边叹道,“你不知道啊,翀举,当年我在段洪山,看到世子——陛下,看到陛下穿着你的氅衣,我以为……我还以为你……”
“好在你还活着,真是老将军保佑!”陆丰说着竟泛起了泪花,“当日我被夏秣偷袭,只能往东南逃,你想不到我当时有多绝望……我到昆仑山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你能来……毕竟陛下带人请了那么多次——”
“丰哥,”穆翀举抬手拍了拍陆丰的肩膀,“这两年太辛苦你。”
原本是跟大哥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人,此次再见,竟然已经半百了头发。
陆丰:“诶,这是……应该的。”
穆翀举:“我从前不能出山,的确是有些原因,此后不会了,我会留在北都,留在你和陛下|身边。”
陆丰眼中瞬间闪烁了神采,“好样的,翀举,我就知道——”
“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情要做,”穆翀举道,“丰哥,明日你先带大军回朝,我还需回一趟昆仑。”
陆丰:“回昆仑作甚——”
穆翀举:“接人。”
陆丰:“接谁?”
穆翀举:“救我此生之人。”
陆丰:“你的师尊?”
“我的……”穆翀举道,“心爱之人。”
陆丰已经出了大帐,穆翀举将匕首别进腰带,长剑拎在手上。
“既然已经来了,怎么不出来?”他说。
帐中还有其他人,从陆丰未来的时候他就知道。
只是此人气息极轻,且没有半分杀伐之气,或许非敌是友。
“真是巧了,我此来也是救你心爱之人的。”
他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
声音带着点笑。
穆翀举有些恍惚。
这人看着实在年轻,就像他们十几岁初相识的时候,无忧无虑的年纪,他是最富庶之地的世子,见过世上一切繁华,对什么都漫不经心。
“……季韬。”
两个字念出来,穆翀举猛地红了眼眶,“你不是……”
吴地被安国陈兵在前。
吴王暴毙,疑似死于毒药。
吴世子在城门上一坠而下,以身殉国。
在那之前。
他说城门可以开,粮草已备好,国库都归汝,子民不要伤,此乃千年富庶乡,经不得兵祸。
季韬招手,祥云四来,明过篝火,将黑夜都点亮。
穆翀举看见了,他施展法术的时候,眉心一枚仙印明灭。
这东西,落矜也有一个。
“走吧,”季韬道,“去救你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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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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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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