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五年,秋。
京都林府。
连日来淅淅沥沥的下过几场秋雨,天气亦愈发寒凉起来,今日不过晴了半日,转眼又滴滴答答下起小雨。
“咳咳,咳咳...”
院中传来林姒遥虚弱的咳嗽声,她喊了半日,却迟迟不见身边的侍女,只能作罢,恹恹的从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锦被中伸出头,她虚弱的靠在床榻上,侧身看向院中。
刚入秋,她便病了,府里陈大夫来看过一遭,只说是风寒,开了些许药,吩咐了些耳熟能详的话,便再也没出现过。一开始林姒遥还能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摇晃到厨房去熬药,可渐渐的便力不从心来。
捱过最难熬的两日,今日方恢复了些力气,林姒遥远远望着院中被秋雨打落的木樨花,生出一股悲凉来。
良久,她从散着些许霉味的箱奁中找到干净的披风,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病恹恹的自己,生出些许的烦躁。她颤颤巍巍地拉开自己的小抽屉,拿起那所剩无几的口脂,沾了些许涂在自己的唇间。
雨势渐小,天色晴朗些许,有几只乱鸦仓皇零落的飞过,林姒遥捡起落了一地的木樨花,用手帕包好,她贪婪的吸着那甜蜜的香味,久久都不肯放下。
半晌,她撑着伞,偷偷走进府中厨房,摸索着找到一点零散的鱼和肉,便拿过油纸包了起来,绕过后廊,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京城东边的巷子中,横竖堆叠放着层层杂物,连日来的阴雨使得这一方小天地时不时传出阵阵霉味。
“喵喵~喵咪喵喵~”
林姒遥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她朝里张望着,呼唤着已经多日不见的小狸奴。
病了这么些时日,她最担心的便是它,怕它饿着,怕它被雨淋着,怕它被坏人欺负....
良久,杂物堆中都没出现那只小狸奴,林姒遥有些失望,她只得讪讪放下手中的食物,撑起伞向周边寻去。
“阁下可是林府二姑娘林姒遥?”一黑衣侍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
林姒遥下意识怔怔点头,正想开口问些什么,那侍卫便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刀过来,她只觉脖间一疼,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堂前焚起香炉,一缕缕白色的烟气渗出卷云纹的香炉,袅袅娜娜的绕过周边的屏风,缠上冰凉的珠帘,最终消弭在那天水碧色的窗纱中。
林姚瑶一睁眼,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跪在地上,脸颊也升起一股火辣辣的痛感。耳边不知何处传来阵阵娇柔的哂笑声,一声‘啪嗒’,一只刻着云纹的酒杯咕噜咕噜滚到她的膝盖前。
看着地面上那个繁复古朴的酒杯,林姚瑶这才发现她身穿单薄有些许脏乱的鹅黄衣裳,胳膊被人牢牢摁住,一阵阵的酸涩感混合着肩膀处的疼痛,她挣扎着,身后之人却纹丝不动,竟完全挣脱不得。
“干什么啊?”林姚瑶嘟囔着,膝盖简直是要散架了,硌得生疼。
还没弄清眼前的情况,一把闪着寒光的刀猛然架上她的脖颈间。林姚瑶低头一看,伸手摸了摸。
指尖触感冰凉,坚硬。
这道具做的竟如此逼真。
下一瞬间,那泛着寒光的刀刃却倏忽一转,林姚瑶的手腕间顿时出现一道细长细长的伤痕,刀刃处染上一抹鲜红。
“林二小姐莫动,我这可是一柄杀人的刀。”
身后之人嗓音冰冷,听不出半份感情。
林姚瑶心中不禁害怕起来,她满眼疑惑的抬起头,却在瞬间,怔愣在地。
不远处,男子面容妖冶,眼似狭长桃花,眸藏点点霁月,鼻直唇薄,肤色细腻,华章内敛。
好妖孽的一个男的!林姚瑶心中暗道。
男子身着一席月白华服,很是慵懒的半倚在一方檀木贵妃榻上。长发如瀑倾泄在檀木榻上,只用一根仙鹤式样的白玉簪随意挽起。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手中把玩着一只做工精致饕餮纹样的金酒樽。
胸前的衣襟却有意无意微微敞开,依稀露出结实的胸膛来。
檀木贵妃榻前靠着一腰肢纤细,柳眉杏眼的美女,妆容华丽妖娆,肤色白皙,双手捧着一碟深紫色的葡萄。
女子同那男子一般,丝毫不在意茜色薄纱下若隐若现露出一双纤细笔直如凝脂般雪白的腿。
二人皆是一样的绝色。
林姚瑶的目光游离在男子敞开的衣领和女子雪白的腿上,一股羞赧裹上脸颊上的红,微微抬头可偏生又对上男子狭长的桃花眸。
那双眸子似乎漾上了一层似醉非醉的迷雾,嘴角却噙着促狭。
林姚瑶看的有些出神,竟一时忘了此刻的不安。
茜色衣衫的女子嗔怪着伸手掂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缓缓送入男子口中。
男子顺势噙住女子的柔夷,含在唇间。
女子娇嗔着缓缓收回手,“世子....”
林姚瑶看着旁若无人的二人,情不自禁的替二人感到有些羞赧,她飞速思考起此间是何种情况,思来想去,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只是不知哪个朝代的男女思想如此开放?
不明觉厉间,世子勾了勾嘴角,一抹玩味的笑意自朦胧迷离的眸中朝林姚瑶投来。
“你就是林姒遥?”
林姚瑶想也没想便摇头否认。
女子伸出涂满蔻丹的手为眼前妖孽般的世子缓缓擦抹去嘴角残存的紫色,拿起一旁绣着七彩瑞鸟的团扇挡住脸轻笑起来。
见林姚瑶否认,那妖孽世子神色依旧,他懒洋洋的撑过脑袋换了个姿势,微微侧头,那双如同桃花般的双眸间生出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来。
“本世子前些日子听说,有胆大的官宦家女子在外大放厥词,说那陈留王世子杜堇洲乃是大雍一等一的纨绔,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败坏了陈留王的名声,我当是何等智勇双全的人物呢。”
林姚瑶听出眼前这位陈留王世子的嘲讽,面不改色,只是心中飞速盘算着,杜堇洲杜堇洲,并不记得历史上有这样一号人物啊!他说陈留王,又是杜姓,可从未听闻过有杜姓的王。
“世子气度不凡,威武霸气,风度翩翩,在玉浓心中,世子便是这世上最厉害最英俊的人呢。”
身边茜色衣衫的女子如同灵蛇般缓缓攀上杜堇洲的手,白皙的面庞轻轻摩挲上那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
身体上的疼痛让脑袋愈发清醒,林姚瑶已经确认这一切并不是梦,她的意识亦或是灵魂的的确确不知为何进入到这具身体。而根据目前的情况看,这位名为林姒遥的女子,应是前些天在背后说了些贬低眼前这位陈留王世子杜堇洲的话,因此便被此人报复。
封建时代的王....林姚瑶顿时感觉自己的心有点凉凉的。
她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赔笑道,“世子果真英武非凡,气宇轩昂,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误认珍珠为鱼目,是小女子的不是,小女子在此向您赔罪了。”
妖孽世子杜堇洲顿时笑的前俯后仰,似乎是听到极其好笑的笑话。
随即伸出双臂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眼中朦胧般的雾气褪去些许,似是刚从梦中醒来,清醒了几分,他语气嗔怪,手指慵懒缠绕过乌黑油亮的发梢,
“林二小姐还真是巧言善辩呢,杜某还真是自愧不如。”
玉浓摇曳着茜色薄纱的裙摆,水蛇般的腰肢缓缓移到檀木榻上,将手中的水晶碟子举得更高些。
妖孽世子一把拦腰抱住玉浓,玉浓娇滴滴的倒向世子,嘴中呜咽着娇俏的叫声。
被死死摁在地面的林姚瑶不禁一阵汗颜。
“那玉浓说我要怎么惩罚她才好?”
妖孽世子坐起身子,凌乱的青丝慵懒的散落在身后。杜堇洲看了一眼跪在地面的林姒遥,嘴角若有若无勾起一个弧度,他起身,缓缓朝她走来。
暖黄色的光柔柔的打在杜堇洲身上,身后青丝张扬的四散在空气中,他身边的气压似乎瞬间底下三分,可面庞之上却分明是慵懒。杜堇洲赤着脚,宽大的月白长袍拖曳在地,他微微弯下身子,冰凉的指尖挑起林姒遥的下巴。
看着近在咫尺妖孽般的面庞,几乎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呼吸间的温热。不知为何,林姚瑶只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慌张,紧张的不自觉吞咽。
“既是有眼无珠,那便将她的眼珠挖了。”
妖孽世子声音轻飘飘的,慵懒而平静。
林姚瑶顿时瞪大双眼,杜堇洲的声音不咸不淡,似一只秋天的蝴蝶从彼岸穿越而来,恍恍惚惚落到林姚瑶心湖尖,激起阵阵涟漪。
脑中有瞬间的失神,恍惚间置若罔闻,鬼使神差的,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眼前之人的瞳孔,一字一句问,“世子,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似乎有些暧昧。”
如此不合时宜的话语惹得满堂一惊。
杜堇洲眼神闪过一丝错愕,却瞬间消弭,他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林姚瑶,“本世子竟不知,林少卿家的二姑娘竟是这般。”
众人皆知,林少卿家一门双姝冠绝京城,大姑娘端庄典雅,三姑娘美艳娇俏。只是唯有这二姑娘,平日里胆小怯懦,今日一看,却仿佛不是那么回事。
林姚瑶心中微微一动,清醒过来,她终于意识到她刚刚那句话是多么的惊世骇俗,愣了愣,但说都说了,她心一横,想起昨夜睡前看过的情味土话,脑袋一热脱口而出,“世子大人,你知道你跟天上的月亮有什么区别吗?”
妖孽世子杜堇洲又是一愣,“什么?”
林姚瑶眨巴着双眼,眼神清澈,“月亮在天上,而你在我眼前。”
此刻若置身于一片菱花丛中,清风微拂,流水潺潺,那必定十分应景,只是此刻,林姚瑶只觉尴尬的可以挖空一座城。一股羞赧从耳根间升腾而起,顿时染上了耳尖。
果然,她丝毫没有那种浑然天成的撩人天赋。
妖孽世子慵懒的坐在贵妃榻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不知为何,突然笑了。
只是那笑声从鼻尖发出,最后一刻竟生生变成一声哼。
“林二姑娘还真是让人出其不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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