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世初淳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上下眼皮直打架,没忍住趴在织田作之助的肩膀打盹。
是孩子天然依赖家长,抑或家长天生疼爱子女,这种疑问放在任何时代都会争论不休,早晚争不出结果的吧。织田作之助右手抱着孩子,在阳台挑了几件衣服。
他左手解开晾衣架子,空了的衣架子回弹,在不锈钢杆子处发出砰砰的声响。
他则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儿,送回房中。
赔上一周工作量的坂口安吾,疑惑自己该不会被父女俩联手耍了吧。
任命接过父女俩工作的坂口情报员,转慢火熬汤。
温暖潮湿的风吹了进来,掀动女生巴掌大的便携型笔记本。
里边记载着世初淳在梦里零星半点的印象,半数是人名,半数是事件。偶尔记了些意义不明的符号和词汇。
记录者往往只写出了几个词,预备描述的长句,会在完整地落笔前,大脑先清空了自己要描写的片段。
是以,是当事人记了都看不明白,旁观者读了也无济于事,从未有过完整地记住下某场梦境过程的零碎字句。
其中最醒目的,莫过于一个词汇。
东京。
被芥川银割断喉咙,一个全新的世初淳回到东京。
凭借她不够敏捷的反应能力,回味过来自己穿越的事实,世初淳已经死了数十次。
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搞清楚自身所处的环境,更是花了女人超过双倍的轮回数。
等她在不同的轮回献祭性命,依次救下毛利兰、灰原哀、少年侦探团,穿着居家服的世初淳出现在东京街头。
欸,怎么回事?
记忆停留在穿越前的世初淳,提着白色包装袋,疑惑自己不是好端端地出趟门,怎么眨眼的功夫,城市熟悉到腐烂的景色就大变样。
右耳传来什么东西极速接近的声音,异乡人扭头,没来得及察看,半颗脑袋嗖地一下飞出去,咕噜咕噜地摔在车水马龙的人行道前。
沿街的红灯疯狂地闪烁。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莫名其妙地死掉上百次,世初淳都没能看清凶手。
直到瘗玉埋香的次数,多到捱到了命运轮盘稍微松动的时刻,直到香消玉殒的数目,累积到公正严明的正理法度也难免为之侧目,只是下楼买份食材的女人,站在全然陌生的街道,满脸地困顿。
她低头,发现自己鞋带松了。
蹲下身系鞋带,不远处的大楼轰地爆破。
之后,便是冗长的、似乎永无止境地逃亡。
整个身躯被不知名的恐惧绑架,酸软劳累的双腿抖得直打颤。
肺部干巴巴得像只脱了水的鱼,咽喉吞噬着凄厉的风声,变作只残破的风箱,偏偏一刻也不敢停下脚步。
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人分不出身处何处,在极力避开着什么,单是每个细胞的诞生与毁灭,每个毛孔的闭合和收缩,都在拼命地警告着她——
千万不要被追上。
被追上的话,就远远不是发生不好的事那么简单。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个人主观的转变并不能撬动客观存在的条件,没由来恐惧着的世初淳,生怕被那光被注视到就会汗毛竖起的事物追到。怎奈愈要回避的绝望,兜兜转转,愈是要直面上。
黏糊糊的触手缠上女人纤细的脚腕,毫不客气地绊倒奔逃中的猎物。
来自生灵负面情绪载体的虐杀,绝非等闲人类可以承受的范围。
侥幸躲开了一个,另一群会紧跟着她。
对于连“看到”的视觉都被剥夺的普通人,唯有在只出不进的捯气时分,才能获得与生来就享受咒力支援的咒术师同等的灵犀——
看到那丑陋的、恶心的咒力聚合物。
那是普通人不可视、不当闻的怪物。物理攻击无效,出现地点未知。
对被赋予了历练劫数,却没有相应承担成本的寻常人而言,遍地都是危险,到处都没有安全的场所。
突然遭受攻击的世初淳,在意识清醒之际被大卸八块。
或者大肠小肠被掏出来,随意地揉捏拉长,打了个浑浊的结,或者直接把她的脑袋摘下来,当成新鲜的肉球踢踏,或者撕掉女性的四肢,兴高采烈地安在它自己身上。
是的,它。
濒死之际,世初淳看到了带给她巨大威胁力的怪物。
那是生活在非怪力乱神世界的正常人,压根没办法想象的怪异。
是远远超出普通人以往的认知水平,像是放大版的烧掉翅膀的飞蛾、彩色绘图的蟑螂、爬上岸哺育子嗣的海马等,只会出现在奥特曼剧场的奇诡怪类。
它们发出的声音纯属噪音,可归类于野兽的嘶吼。
它们使出的攻击原始残暴,撕咬人类犹如吞噬肉脯。
除非特定的咒术师或独具一格的体格者,否则普通人在它们面前全不堪一击。
事情的转变来得太慢,迟到了整整四千三百六十九个轮回。
世初淳被吃剩个躯干和头颅,身体大范围失血,偏脆弱的意识尚存,脆成咬一口咔擦响的薯片。
一位橙色眼眸的女生从天而降,干净利落的短发随风飘扬。
她指尖翻飞,特制的咒术器具铁锤和钉子抛却了原本的笨重,如同生来长在她手腕的花叶枝蔓翩翩起舞。
深棕的腰带勾勒着女生有劲的腰身,飒爽的英姿组成她的战斗方式。临阵杀敌的笑容有多张狂就多张狂,自信的模样宛若浑身带刺的野蔷薇。
与咒灵相生相克的女性咒术师,带着其他两个装扮相同制服的伙伴。他们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些折腾着世初淳,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怪物。
那些世初淳使出全身气力,都没法伤害丝毫的怪类,被几名学生轻易地打败,衬托着她的努力、挣扎与绝望,不堪入目到跟跳梁小丑一般。
生死一线,笼罩在世初淳心头的情感,是羡慕、解脱、庆幸、感激,抑或是无力地自我厌恶,纠葛着述不尽的遗憾在翻涌成波涛汹涌的烦恼歌谣……
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快要死了。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女学生,除掉两三只碍事的拦路虎,大跨步地向世初淳走来。
蓝黑色的制服穿在她身上,竟反射着与其发色一样鲜明的光芒。光看外观部分,女生蓝紫色裙摆下面套着黑长筒丝袜,搭配着棕色玛丽鞋,与寻常的学生无异。
一出手,观者方知这人身上有非常强的战斗力,可以轻松地拉受难者出绝境,同时给予受害者深重的打击。
可惜世初淳没能欣赏多久,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她再一次回到了横滨。
年龄较之前又缩小了几岁,是个看上去特别好拐带的年龄。
走在路上,完全是任人鱼肉的美餐在逛流水席。
织田作之助收养了世初淳,作为长女,后面又收养了五个孩子。
两人花费精力照顾着孩子们,两大五小一起度过了安宁平稳的日子……
要是经历过的事,都能作娓娓道来的童话,结局幸福美满就好了。
安稳平和的日常终究要被破坏,用恣睢暴烈的奇闻异事作为了结。最终,世初淳要么和孩子们一起被炸死,要么在孩子们被炸死前,反抗抓捕他们的欧洲组织被狼戾不仁地杀死。
重来一千次,就有一千种失败途径,没有哪一次奋起反击,能撼动铁面无私的命运,没有哪一次殚精竭虑,能改变原作书写好的既定轨迹。
再又一次抱着小女孩,被炸成名为牺牲品的残骸之前,车厢内膨胀的气流掀动白色窗帘,避无可避的戏剧落幕降临,世初淳在短暂掀起的帘帐里,看见织田作之助的脸。
区别于以往的冷静自持,面上是清晰可见的焦急慌张。
向来成熟稳重的红发青年,破天荒地抛弃了所有的理智。
尽管明晰拘禁了自己领养的子女的面包车,肯定大有问题,仍旧匆促地从楼上跳下,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路程,奔赴他们的所在地。
落地后赶忙爬起来的织田作之助,不管不顾地朝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
整个人暴露出难得一见的焦灼、惶恐。浑然是一束摇摇欲倒的焰火,因怜惜的子女自我燃烧,转生到了即将熄灭的绝境。
即便知晓织田作之助未必是为了她而来,可看见他的瞬间,世初淳心底依然涌上一股暖流。
那股暖流由内到外,抚平了从胸腔蔓延开的忧虑,安定了在险境里无从宣泄的惊惧,直至逆流向上,模糊了她的眼睛。在明知脱离不了的危险里,寻索出泛着酸涩的安心。
人真奇怪,经受大风大浪的拍打,不断地暗示自己,人生在世,本就不可强求太多,便还能接着咬牙坚持。
一旦感受到被爱、被关怀。有人为她担忧,因她而暗中期待,就有说不清的委屈作溪中鱼虫,忍不住游荡开来,尾鳍摇曳,溢出满怀的伤悲。
“对不起。”她蒙住了女孩咲乐的眼。
纵使她在场,也什么都没办法做到。
轰——
装载着数人的面包车炸成翻腾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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