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笺上还带着淡淡香气,字迹娟秀工整,落款是女学明灭堂的夫子,秦诚。
这是一封明灭堂的入学邀请。
洛河都看呆了,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白承瑾捡的别人的东西,反复三遍检查了名字才敢确认是白承瑾自己的。
“女学的入学请帖?!你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娘给我的,我早晨起床的时候就在桌上看见这个,问了花泉娘去哪了,她说是去镇上给我买笔墨字帖了……”
“怎么办阿河,我现在好紧张,我马上要去明灭堂上课了,我字认识的不多,夫子会不会把我赶回家……”
白承瑾扑在洛河膝盖上,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焦虑和担忧,碎碎念叨。
“女学的同窗都那么厉害,我要是赶不上她们的进度,拖了她们后腿怎么办……”
洛河将花笺小心叠好,递还给她。
“不必担心,既然夫子录了你,自然是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材,只要跟着好好学,总是没问题的。”
她不知道这个架空古代平头百姓的文化程度如何,但就白承瑾而言,她在宫中识字读书的能力,必然是比真实古代的百姓们强上许多。
她摸了摸白承瑾的头,安慰说道:“别太有压力,若是喜欢就一直学下去,若是不喜欢你也有退路。”
一阵嘈杂之声打破室内的宁静,新来的守门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敲她的门,“郡主!外面打起来了,说是来找白小姐的!”
白承瑾竖起耳朵,还没等洛河说话,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在自己房门上,外面扭打成一团,一个女子的声音划破天际。
“小!小姐!夫人回来了!!!!”
“啊!花泉!”白承瑾提着裙子立马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向门外,扯住满头乱糟糟的花泉,就连招呼都来不及跟洛河打,飞快向门外跑去。
这是洛河与白承瑾认识那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慌张的模样。
晚饭后她又试图给白承瑾写信,还特意叫寒鸦盯着,等有人进屋了再飞回来。只是这一等,又是四五天,白承瑾还是像是人间蒸发般没有一点消息。
她有点怀疑,白承瑾到底是回家了,还是回笼子里了??
洛河放心不下,从床上翻身爬起来,点灯铺开纸笔,准备再给白承瑾写点东西,而且得想办法让寒鸦将这信亲手递到白承瑾手中才好。
油灯在桌边,沿桌闪动着一圈跳跃的黄晕,刚刚复苏的蚊蛾便循着光亮飞了进来,意图沾上一点火,却被火舌瞬间缠绕,飘散成一缕黑烟。
洛河驻笔在纸面上,久久无法下笔,墨迹一团凝固在纸上,她还是于心不忍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合上窗户。
“草,你在这做什么,吓死我了。”
她啪得跃起打掉窗户,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向后退了好几步,过了好一会才再次拉开窗户,探头望向外面的人。
元安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倚靠在墙边,目不转睛看着她。
“主上,查出来了。”
是有关大富贵宅的所有情报,元安本来说至少要等到下旬,但今日就把资料整理出来了。
——原来是正事。
洛河松了一口气,但好像这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上次的误会被他像是轻飘飘揭过,她怎么没想到,手足无措的人变成了自己。
这五六日来,每次当她以为他要问那件事的时候,他就会立马将事情扯远,像往常般每日呈报,在她旁边守着她,随叫随到,交流举止挑不出一点错处。
她以为他至少会说点什么阴阳她,又或者耍点脾气不理她,若是这样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向他解释这一切,但偏偏他什么都没做。
他越是正常,她越是觉得他不正常。
“进来说,”洛河关上窗子,转身开门让元安进来,“到底怎么样?”
“是荀娘,大富贵宅是一年前秦家卖掉的,荀娘接手了宅子,她名下的灯笼铺是她丈夫的,生意并不好,她买下大富贵宅所使用的资金一半是靠出售血轮教法器,一半应该是秦家垫付的。”
元安一边说一边从腰上取下一节竹筒,竹筒里卷着几份文书,“这是户主更替时在官府的备案,时间,相关人物画押;我还让人抄了一份白家灯笼铺的流水,上面每月的进出还不够大富贵宅养下人的花销。”
“不过资金分配是我的猜测,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在钱庄的账目流水上查到,房契交接时荀娘只支付了大富贵宅总价的四分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大富贵宅的房契是罕见的两片式,秦家与荀娘立契之时只交给她一半,只有待余款还完后秦家才会将完整的房契给她。”
洛河拿起这张薄薄的官府备案,右下角用小字写着逾期还款,契不作数,而这逾期日正好是三日前,那便意味着荀娘便已将余款补齐,秦家的人才没有强行收回房子。
“而且,”元安看向洛河的眼神复杂,“荀娘,是白承瑾的母亲。”
白承瑾,荀娘?这两个人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洛河的脑袋砰得一声炸了,她感觉很奇怪,但似乎又很合理,白承瑾一直说她的母亲在乡下,但后来又莫名其妙得到了很多钱财,甚至让女学破格录取了白承瑾……
那日在宴席上见到女人的面容又浮现在脑中,这样说来,那张脸和白承瑾竟有个六七分相似。
荀娘就是白承瑾的母亲,白承瑾就住在大富贵宅里,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还每日让寒鸦去送信,寒鸦不会送错地方了吧。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把这几张纸铺在烛灯下,之前的信息又在脑中重新组合拼接,本来困惑的思路突然理清,她抓住元安说:“不对,荀娘后面还有别人。”
“能做出那些法器的人,不一定是个出众的手艺人,但一定是非常了解翉笃和血轮教的人。荀娘是农妇,自幼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明白那些弯弯绕绕的教义历史。”
洛河说:“与其说荀娘为了钱自发售卖这些神授,倒不如说,荀娘只是这幕后之人在辜邬地段设下的周转站。”
“他用线人将主顾们引去荀娘那处,荀娘收取提成,而他则可以隐藏在暗处,操控他在其他地段的生意,只要青山还在,就永远无法阻止他们出售。”
洛河寥寥几句道破天机,元安听完她的话,将桌上的纸拢起,说:“下使这就去查。”
“等一下。”
洛河随意从他手中抽出一张纸,手指指向上面的某处,元安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漏掉什么信息,扭头去看。
脸颊边猛地传来香软触感,他敛下眼睫遮住烛火跳动的亮光和女孩的笑意,将其余的纸张收入竹筒,冷淡道:“主上既然无事,下使告退了。”
洛河刚刚扬起的嘴角僵住,一时间被他的话刺在原地,心跳上不去下不来,呆看着他慢慢走出了房间,合上门。
她以为他走了,便熄灭灯火,手脚麻木地爬上床,翻来覆去熬到后半夜,心里像扎了一根刺,脑中还是挥不去他的模样。
洛河坐起身,决定先去一趟茅房,明日一定要跟他把事情说清楚。
她打开门,听到身边有异响,她壮着胆子低头,对上一双眼。
木门右侧,眼睛的主人满身酒气,向来冷情凌冽的双目因为酒精染上了一层媚态的红,像是刚刚哭完,被主人遗弃在外自己走回家的小狗。
元安看到她,出神般一动不动盯着她,眼周的粉红从颧骨一直染上耳尖,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到彼此心跳,洛河抬头看着他,心里打鼓,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但出人意料的,元安并没有上前而是后退。
酒精早已抹去了他先前的伪装,他的眼里布满纯粹的在意,没有糅杂任何个人的情绪,怨恨,懊悔乃至嫉妒埋怨,什么都没有,只要他低下头,他的眼就是一轮月。
洛河回望着那轮月,元安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得不算温暖,像是给她的一个安慰。
元安知道,现在的自己与主上之间,是他前世求都不敢求的梦境,但他一直都在告诫自己梦境总有一天会醒来,告诉自己随时做好被赶走的准备。
但人啊,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他根本不在乎洛河有没有别的男人,他早已将她放在了自己之上,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而迁怒与她呢?他害怕的是,洛河不再需要他了。
元安醉得迷糊,眼前的人时而清晰时而重影,洛河跟上来走到他跟前,他还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你……生气了吗?”
洛河扯住他的衣袖。
“……”
“不。”他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抚上她发丝,字句黏连迟钝,“不会生气。”
“你生气了,”洛河反驳,笃信道,“你生气的时候,从来不会说真话。”
“没有生气。永远不会生气。”
洛河将自己脑袋上的手拍下来,痛觉使他眼神短暂明亮了一下,洛河在他清明的瞬间将他堵在墙角,攀上他的脖子,倾身问道:“为什么……”
“……”
元安平静地看着她,双手自然下垂,她能感受到对方脖前跳动的血管和滚动的喉结,保持着这个姿势,他轻声说:“你想杀我,不用动手的……”
她松开他的脖子,向后撤了一步,神色中多了几分心疼,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那你伤心吗?如果我真的有别的男人。”
元安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很快摇了摇头,坦诚说道:“有点。但现在不了。”
“没有什么比你的意愿更重要。你把我当做面首也好,工具也罢,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没什么区别。”
他将两手搭在她肩膀上,身子前倾,扶着她的肩膀,身子一半压在她身上,闭着眼迷糊道:“我也想过问问你他们都是谁,但后来想清楚了,无论你是解释还是承认,我待你永远不变,不会变,那又何必去问。你若是想说,自然会说。”
洛河眼眶发红,她以为是被这家伙身上的酒气熏的,用力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眼泪却不争气地留了下来。
她哽着脖子说:“好,好,好。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可有出息。”
“啪!”
洛河抬手就是一巴掌,气急之下她浑身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淌,左右开弓,在他脸上两边留下清晰的红印。
“元安,你给老子记住,我,洛河,就你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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