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越看越难受,想到对方前世受的种种委屈,恨不得现在就将一切还给他,她回身扑到他怀中,哽咽道:“我不看了,我们回去吧。”
元安心疼地抱紧她,想着是把她吓着了,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可是不喜欢?”
“喜欢,太喜欢了……”
洛河用他的袖子擦着眼泪,说:“你画这么多,不累吗?”
元安听她说喜欢,高兴还来不及,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小心安抚道:“怎么会?主上待在身边,下使还能画新的,阿河喜欢什么样的,我再画。”
洛河擦干眼泪说:“能不能把你也画进去?我想你画一张我们二人的。”
“再把寒鸦和松柏也画进去,”洛河歪头想了想说,“画一个,全家福。”
元安说到做到,一口答应下来,没过两天就画好了,洛河将它裱起来挂在了床边,元安还觉得不妥,毕竟二人还未正式成婚,被人瞧见有损她的名声。
洛河倒是非常满意,还说将画挂在屋中最显眼的位置,好提醒他早日提亲。但她自己其实对婚不婚的不甚在意,反正这人跟着她也跑不掉,成亲只是迟早的事情。
提到婚事,元安少见的兴奋,他认真地答应下来,说回天上城之后一定将礼数备齐后上门提亲,洛河笑他不要把九生堂卖了,他却故弄玄虚说九生堂最值钱的东西没人能带得走。
不过就在二人商量着回天上城的安排时,一位不速之客拜访。
书房内。
架上陈列着封皮泛黄古籍,悬挂着的笔尖微微泛着光,镂空铜金的香炉正袅袅从凤喙中氤氲起一缕青烟,室内弥漫着雪松的冷香。
秦诚还是跟上次见面时一样,靛蓝竹纹的外袍慵懒地披在身上,墨发散乱半扎,内搭是一尘不染的白衣。不过这次,手里的狼毫换做了烟枪,玉指扣住烟杆外端,斜靠在贵妃椅上。
秦诚徐徐吐出口烟雾,看着他们二人的表情,眯眼笑道:“怎么,上次你们来找我可不是这幅表情。”
元安上回没进屋,但洛河后来跟他讲了秦诚的事。他坐在主位之侧,冷冷地扫了眼缥缈的白烟,说:“室内不准抽烟。”
秦诚松开烟嘴,脸上笑意不减,说:“这是我的习惯。”
言下之意,洛河都没说什么,他元安有什么好说的。
洛河皱了皱眉,没想到二人第一回见面就剑拔弩张,上回还把秦诚当做血轮教之人闹了个大误会,这次她自知欠对方情面,只好退让一步,按住元安的手。
“秦夫子是客,洛河自然是主随客便。不过家中正在整顿行李回天上城,杂乱不堪不宜见客,还请夫子见谅。
她抬手斟满摆在二人前的茶盏,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几日不见,夫子何事特地前来?”
见洛河给了台阶,秦诚便无意继续争论,他放下翠玉烟杆,面上浮现一层愁容,说:“此事说来话长,只怕是要耽误郡主时间了……”
洛河说:“无妨,夫子但说便是。”
秦诚叹了口气,手里的烟也不抽了,茶也不喝,说道:“郡主有所不知,自从白承瑾的事传开后,袁娈便想让我每月在书院中挑选一位聪慧的学子,送上天上城成为殿前女官。”
“而明灭堂入读的大多是当地权贵之女,人数本就不多,新生更是少之又少。若是按照每月一举,很快整个书堂的人都会被荐入宫中。那这书堂不办也罢,干脆让所有人都去宫中做公主伴读算了。”
洛河抿了口茶叶,点头认可道:“好像是这么回事,一月一举确实频繁了些。若是改为半年一举,或是干脆扩张学堂?”
秦诚深吸了一口烟,摇头说:“半年一举更是不可,书堂学制本就是半年为一期。按理说半年读完便该回家了,忽然又硬加上两月,还要女孩独身上天上城,没有人家会愿意。”
洛河拧眉,一时觉得难办起来,她问秦诚:“那夫子前几个月都推荐了谁?”
如此圣神之事,照例说应当好好甄选,白承瑾一事后也有四五个月了,只是辜邬城中的权贵之女,未出嫁的,掰着指头数也就正好四五个多吧……
这事实在胆大先进,她不觉得那些权贵之家能思想开放到让亲闺女去天上城。
秦诚说:“学堂中就出了二人,一个是成绩最差的赵二小姐,我亲眼看着她爹在她走前嘱咐她去锹宫中的金砖,还给她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侍从,说要从宫里扒几个金碗玉盏回来。”
洛河无语凝塞:“……那还有一个呢?”
秦诚不甚在乎地说:“另一个是学堂里洒扫的小婢女,我看她手脚挺麻利,就也奖励她去宫里偷金砖了。”
洛河扶额,说:“他们知不知道金砖不是金子做的?”
秦诚摊手说:“我说了,他们不信。”
洛河问:“那剩下还有两三个呢?”
秦诚掰着手指数,说:“号称“辜邬黄花闺女大杀手”的王媒婆,信誓旦旦跟姑娘们打包票说给她们物色天上城的最美男子。”
洛河麻木着脸问:“……你让她去了?”
秦诚挑眉反问道:“那不然我跟你提她?你也想跟黄媒婆猎上一门亲事?”
洛河感到身边有道凉凉的目光,她费劲咽了口口水,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那还有呢?”
秦诚说:“相城的蒋夫人,她的刺绣举世一绝,不过更难得的是,她倒是唯一一个真心想进宫谋个一阶半职的。”
洛河眼中总算多了点亮,她撑着下巴说:“倘若这么说,掌仪所设的殿前女官之职便应独立于学堂制度,最好不从半年学制书堂中选人”
秦诚指尖沾了点清亮的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面无表情道:“不行。”
“袁娈她就是要学堂的学子。倘若我送上去的人不是学堂的,她岂不是会觉得我不行?”
洛河头大,一时语塞,她想了想试探说:“夫子你……可曾询问掌仪的意思?”
她觉得袁娈不像是不通情理之人,就算是一时疏忽也不可能完全不听旁人意见,况且秦诚还是她的亲身弟弟,更可能是秦诚压根没问。
“……”
秦诚将盏中的水抹了点在烟碗边,说:“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问了也是白问,反而会引来一顿责骂。”
洛河服了。她就知道会这样。
她劝道:“……夫子应当先去问问掌仪的意思,你这般同我说,我也不能替掌仪改凤令吧?”
洛河是说着玩的,去没想到秦诚眼睛一亮,啪得将茶盏癫在桌上,说:“为何不可?”
洛河:……?
秦诚说:“你既是当了在此地查探女学的职,自然是要将女学情况汇报给她。既然如此,你不如等到了天上城向她述职之时顺带将此事一说。”
洛河嗫嚅说:“……我无需述职。”
秦诚却不开心了,说:“你无需述职?”
洛河摊手:“我本就无俸禄无诰命,为何需要述职?”
秦诚突然一改儒雅模样拍案而起,暴跳如雷道:“为何你无需述职,我却需要述职?!”
洛河提起眉毛,看着眼前立正之人,咽了咽口水说:“夫子的俸禄是国库支出,郡主的月饷是少府所出……或许有些区别?”
这些东西,作为夫子的秦诚不应该比她这个只在女学上了十天学其他全是义务教育结果的现代人清楚吗?
“都是袁娈的安排的!为何我需要述职你就不需要?她定是在其中做了手脚,我要去找她理论!”
秦诚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又马上回来,他神色严肃端出一副夫子模样,指了指洛河。
他说:“你去。”
洛河指了指自己:“我?”
他说:“你去同袁娈理论。”
洛河快要绷不住了,她掐着自己人中又问一遍:“我?理论?和袁娈?”
秦诚说:“你反正要去天上城,我这边也走不开身。此事便交由你办。问清楚殿前女官和我为什么要述职一事。”
洛河要疯了,她觉得秦诚八成在胡言乱语,她挣扎着说:“你要知道我就只与掌仪见过一次面,她若是不请我入宫,我到哪才能找到她?”
秦诚说:“你直接进去啊,你不是有郡主手令吗?”
——你直接进去啊。
“这可是长羽郡主殿下的手令,你到底放不放人!?”
车马卷起尘烟飞扬过高高的城墙,落日残阳被吞没在如铁桶般重军把守的城后,整整一日一夜的赶路,洛河艰难地睁开眼睛,撩起车窗的帷幕闻声朝外看去。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天上城的大主子你也敢拦?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阿秋厉声呵斥道。
“这……”守卫面露为难,他说:“不让进也是宫里说的,小的只是听命办事,还请郡主……”
阿秋按剑的手蠢蠢欲动:“你这话说得出口?难道郡主在你口中就不是宫里的人?!”
“姑姑姑娘,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守卫赶紧退后一步,“小的马上去问,姑娘等等。”
半刻钟后,守卫回来,他二话不说就让人放了行,马车从厚重的城门前通过,随着向城中行驶。
马蹄声在青石砖上哒哒敲响,鳞次栉比的房屋从两侧跃过,人群结伴而走,把酒话梦,一晌贪欢。
这是国人挤破脑袋想来到的地方,羽嘉的心脏——
钱权相傍,寸土万金。
皇都,天上城。
-
此时此刻,凤仪殿。
七月流火,日暑相长。
袁娈不苟言笑地端坐在桌前,她眉眼上挑细长,乌浓的秀发端庄盘成妇人的发髻,不像其他妃子一样满头朱钗垂吊,仅用一根细长的白玉簪子固定。
“何事?”
她用手轻轻撑住额头,专注于眼前的宫务。
小婢女穿过厅堂和屏风,险些将两侧的花瓶带倒,袁娈回头皱眉再问:“何事如此匆忙?”
小雀在她跟前跪下,声音细细道:“娘娘不好了,我们的人没能拦住郡主,她……她回天上城了。”
袁娈放下朱笔,朝窗外的日色看了一眼,目光透着凌厉和几分担忧,她想了想说:“去着人画通缉令,尽一切办法把她拦在宫外,千万不可让她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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