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勾了勾小指上紧绑的细线,盘旋在头顶的寒鸦立刻下降一尺,翅膀没来得及收住,扑棱扑棱地重新向天上飞去。
它腿上被用相同的细线捆扎紧,细线不长,最多支撑它在元安头上再飞三尺高,元安可以选择性地收紧或放松线长,直接剥夺它的飞行自由。
秋日黑夜像戏台幕布一样骤然拉上,眨眼间便已是天黑,周遭的景物便如同披上黑布变得面目不清。
而此时的洛河正坐在光就居顶部的瓦片上,她手边就是那个天窗,她想不明白昨日蒋鸯是如何从她眼皮子底下不见的,屋顶上的瓦片没有挣扎打乱的痕迹,难道她是自己走的?可这屋子高度又不像她能安全跳下的样子。
她想不出引出元安的方法,也想不出蒋鸯失踪的院子,颓唐地坐在屋顶,抬头看向漫天月色。
她敲开系统问到:“能给我一坛酒吗?”
自她成年后,对酒精的喜爱一发不可收拾,她将手边触手可及的饮料都换做了低度数的果酒,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她享受这种酒精在脑中横冲直撞地感觉,如果没记错,她还有次趁机拉着店里贼帅的酒保滚了床单。
回想起那次经历,洛河撑着脑袋眯起眼睛,系统叮咚一声响,手边也同时出现了一只翠玉色泽的细颈长瓶。
她拔出长瓶的木塞,原香纯正的糯米发酵,光是闻一口她便觉得自己要醉上三天三夜,这样好的东西,系统怎么才拿出来。
洛河举起瓶底,在细口处轻抿上一口,浓郁醇香充斥口鼻,酸涩正好,带着辛辣一同滚落在喉口,从心头烧到头顶。
又想喝又不敢贪多,她舔了舔瓶口解馋,又抿了一口,耳边蜂鸣也开始作响,后劲上头才发觉这酒不是一般毒辣。
她单手在身后支起,双腿交叠搭在屋檐边,直到举起酒瓶的手臂发酸,才意识到这瓶子已空,她茫然地松手,玉瓶坠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白衣衣摆从沿边垂落,皎皎明月下,白衣,玉瓶,烈酒,她迷离的双眼比月色还耀眼。
在月色的另一崖,苍白地色的尽头,有一人站在路口,不知在这番景象面前停驻了多久。
洛河摇头晃脑,还以为自己看见了露水情缘的酒保,虽然她还不太能看清对方的脸,但凭借直觉开口。
洛河:“元安?”
那人踩住月光,却见他肩上物什一动,扑簌响声,手臂长的双翅在他肩上唰然展开。
鹰鸣两声,此间长啸。
天地昏暗间唯一动静,催生招惹所有的光影,稀碎在鹰羽上连绒毛都清晰可见,而少年高束马尾也随风和鹰羽齐颤。
洛河傻眼,酒醒了一半。她知道白日偶遇的大鸟不正常,却没想到它竟还与元安有渊源,所以元安到底是什么人?
洛河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警惕地坐直身子,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握紧手中鸾刀。
她杀不了别人,但可以自我了结。经了明镜公主那一遭,她愈发感到这个世界对玩家的苛待,早死早超生,她洛河一向看得开。
寒鸦则保持这个姿势,昂首挺胸,一动不动,但元安却在两人一鸟的静谧中突然失笑。
他抬手将薅上寒鸦毛脑袋,从颈边到翅下挠了个遍,逼得对方不得不咯咯直叫收起威风架势,垂下硕大羽翼。
“好了,别装了。”他笑说,“刚不是还叫飞不动吗,怎么又不嫌累了?”
“菊伤!菊伤!”寒鸦咂咂嘴,不满地在他肩上乱跳,奈何脚上绑的细线被某恶人暗中收紧,它现在别说起飞了,连跳得高些都难。
“死鬼!为什么不让菊伤见我!你这样是不会有好的报应!我要把你驱逐出翉笃神教!”
元安小指绕动,将细绳再收紧两圈,寒鸦现在不仅不能跳了,还得收紧爪子勾住元安衣肩,生怕被细线拽下地,在洛河眼前留下不好影响。
“你别吓着她。”他拽了拽细线以示警告,“别说话,别飞,收好你的鸟毛。”
洛河听不清他们说话,但见他们语气轻松,神态自然,便壮着胆子跳下屋檐,站在平地上,与他们对视。
“你喝酒了?”
她身上味道很大?隔这么远都闻见了?洛河没想到他问这个,低头闻了闻身上气味,余光瞥见碎在脚边的玉瓶。
“一点点。”她点头,抬脚却不得不扶住光就居外墙,“我没醉。”
元安伸出的手堪堪停住,洛河侧头见他五指指结上缠缚的绷带,皱眉道:“你手怎么了?任务失败受罚了?”
“是这家伙自己……”
元安手疾眼快地再次握住鸟嘴,他将另一只手在身后藏住,碎发扫过眉梢伤疤,垂头道:“是。”
“犯了很重的罪,双手废了,自己把手指捡回拼起来。”
洛河默了一下,这事理应和她没关系,但她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她抬眼看元安,恰好撞上他目光,他瞬间将目光移开,留她盯着他的面容反复仔细看。
洛河看着他着了魔,不自主地凑得越来越近,只觉得他实在长得像那酒保,直到鼻尖挨到他肩膀时,才闻到自己身上浓烈的酒气。
闻到自己呼吸间的酒味,她又从醉意中醒来,半天找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你们主上听起来很嗜血,不然你跳槽吧,来我这,包五险三金包食宿,工作轻松起薪高。”
寒鸦探出脑袋,元安看出她醉得不轻,他没同意也没拒绝,眼神柔和下来,说:“是我的问题,我活该受罚,没有怨言。”
“你这不是傻子吗?”洛河急了,她还希望一招将对方拿下,给系统一个交代,省的夜长梦多,这小子哪天死了自己也不知道。
“听我的,马上回去跟你老板说你不干了,工作危险不说还那么多规矩,你看你连新衣服都没,这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主上是人吗?”
洛河越说越激动,她伸手点了点元安肩上的纹饰,借着酒劲将心中的疑问一吐为快,“空生使徒是吧?我记着在呢。你跟着我干,保证……诶,你没醉我别拉我你。”
她头脑发昏,一掌拍开他的手,倒不是元安要拉她,分明是她自己走两步站不稳,往对方手边靠。
元安不躲,被她打完之后扶住她后背,两人隔得太近像依偎在一起,他向后挪了一步,稍躲开些距离。
“我还有事问你,等一下……”洛河以为他又要走,忙拽住他,急哄哄地张口道。
她刚就一直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现在总算想起来,折腾了半天,蒋鸯的事还没问呢。
“……”
她抬头,眼底全是被酒气熏得充血,眼尾泛红多了几分媚态,好不容易站稳,望他时却又忘记自己要问什么了。
喝酒误事啊洛河!她急得要锤自己,下意识抬起手,改不了啃手坏毛病,但元安却像未卜先知一样先一步扣住她手腕,将她食指和中指握住。
“主…不用急慢慢想。你想知道什么,想什么时候知道都可以。”他按住她食指指节处鼓起的茧,轻声叹气。
“这酒太烈了,你想喝酒同我说,十里铺的桃花酿还是宋城县里的解千愁,我去给你买便好。”
洛河先是被他话一惊,再是被他的动作一惊,脑子里轰得一响声,那股绕不开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记得母亲曾训斥过她咬手习惯,却也不曾像这般温柔待她。她任凭心中和手上的茧越长越大,直到最后会像真的茧一样把她包裹起来。
只是元安,他太奇怪了,他知道她所有想要的东西,知道她伤口的位置,知道她在哪里,永远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就像这个游戏的NPC,存在就是为了她。
她闻着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皂角味,看着他再次从怀中掏出棉纱布,扯成细条,躬身将细条一圈圈缠在手指厚茧上。
手指伤口从来没疼过,但他十指上缠着的粗糙绷带伴随动作时不时划过皮肤,每划过的地方留下口子,带来些难以言喻地钝痛。
洛河问:“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元安动作顿住,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缠完棉布后顺从地摊开,平放在她面前。
洛河握住他修长手指,他一瞬间的僵硬通过枝干末梢传给她,她伸手拆开他食指上的绳结,却能感觉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偷偷抬眼看他,却见他抿着唇,眼眸暗得吓人,像狩猎失败受伤的野兽。
“不,不行……”就在绳结被解开得那一瞬,元安突然将手抽回,猛地后退三步,他肩上的大鸟扑腾飞起,落在头顶树梢上。
风声掠过两人,他面对着洛河,像犯了错以一种绝对服从的姿态,垂下头颅,单膝跪下。
洛河在对方的动作中逐渐平静,她俯视元安,眼神清醒,松手将散落绳结丢在地上,向前走两步。
她目光落在被少年反扣进掌心的食指,问他:“元安,我们是不是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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