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楼道总充盈着烟草味,颜亭云轻轻吸了口气,身体意外的舒适。
“找我有事?”宋凌凡开门见山。
颜亭云轻咳,缓解喉中的干涩:“你受伤了吗?”
“一点擦伤,不碍事。”
颜亭云点头:“听方婧说,洛家的领养手续还没走完。”
宋凌凡双手抄兜,听清她的话,平和的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快了。”
“你倒是比我们着急。”
颜亭云说:“被收养总比看着你们爷孙流落街头好。”
“说的对。”宋凌凡移开视线,“每个月的抚养费确实不够我们半个月的花销。”
颜亭云望着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连你也觉得理所当然,洛家那位小少爷却想不通这点,他觉得我们是来抢家产的,拼了命想把我们推出洛家,想逼死我们,我偏不如他所愿。”
太阳穴倏然一阵刺痛,颜亭云揉了揉眉心:“宋凌凡……”
宋凌凡迈步,一步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颜亭云,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这么做很过分?”
后背贴上冰凉,颜亭云退无可退,望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跳突然跳得很快:“宋凌凡,你冷静些。”
宋凌凡猛得攥住她的手腕:“颜亭云,那天晚上,你明知道是洛景鸿扎了车胎,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配合他演戏?”
颜亭云垂下眼眸,盯着地上的烟头出神。
宋凌凡抓住她的双肩,企图让女孩直视他。
“颜亭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他接二连三接近你,你难道真的没有怀疑过他的动机吗?”
颜亭云别过头,轻声说:“宋凌凡,松手。”
宋凌凡咬牙:“颜亭云,给我一个答案。”
颜亭云抬手拨开他的桎梏,抬眼望向面前近乎偏执的少年。
慢慢的,她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
颜亭云踮起脚尖,贴上宋凌凡的耳畔,红唇轻启,低声说了一句话。
宋凌凡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
“你们在做什么?”
宋凌凡一凛,眼中的希冀瞬间烟消云散。
二人双双循声看去。
洛景鸿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审视着他们。
—
颜亭云眼不眨心不跳:“偶遇,你信吗?”
洛景鸿缓步下楼:“鬼才信。”
宋凌凡下意识要挡在颜亭云面前,颜亭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宽心。
洛景鸿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走到他们面前时,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觉察到二人溢出来的杀意,颜亭云往旁边挪了两步,这才开口:“头还疼不疼?”
“原本疼,”洛景鸿一字一顿地说,“看到你们就不疼了。”
“我们还有这个功效呢?”颜亭云笑道,“那你多看一会儿。”
“颜亭云!”洛景鸿恶狠狠剜了她一眼。
好吧,看来这个冷笑话不好笑。
颜亭云讪讪转移话题:“你们聊吧,我该回家了。”
“我是来找你的。”洛景鸿睨了眼无动于衷的宋凌凡,哂笑,“不是来看这个碍眼东西的。”
对宋凌凡,洛景鸿说话向来难听。
宋凌凡习以为常,淡然看了眼手表:“才四点,如果家里催得急,那你先回去吧,这边我自己可以的。”
洛景鸿挂在脸上的笑凝了一瞬。
颜亭云看了眼手机,消息栏里干干净净,连条骚扰信息都没有。
颜亭云摸了下鼻尖,小声说:“医院消毒水味道太重了,我闻不惯。”
宋凌凡:“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知道回家的路。”颜亭云说着,抬脚往楼下走,“你先去照顾爷爷吧。”
洛景鸿仍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宋凌凡还未做出表示,只觉身边人身形一动,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殷勤追在颜亭云身后。
走了两步,突然侧过身,得意地朝宋凌凡比了个中指。
宋凌凡:“……”
幼稚。
下了楼,颜亭云蓦然回身,事发突然,险些撞上疾步跟来的洛景鸿。
颜亭云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你还要跟多久?”
洛景鸿:“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不是说了吗,偶遇。”
“颜亭云,你不觉得你和他走得太近了吗?”
“不觉得。”颜亭云盯着他,“洛景鸿,我觉得你管得有点宽了。”
溺毙温柔乡太久,洛景鸿险些忘记,颜亭云一直都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只是现在时候尚早,她没有理由疏远洛景鸿罢了。
洛景鸿突然慌了,他想将所有的冲动推脱为爱她,可是他知道颜亭云从未接受过他的爱意。
曾经便是如此,何况本就不该相遇的现在呢。
他们注视着彼此,嘴像粘了强力胶,说不出一个字。
颜亭云轻轻呼出一口气,疲态尽数表明在面上:“好好休息,我先回家了。”
“路上……注意安全。”
直到颜亭云彻底淹没于茫茫人海,洛景鸿后知后觉回神,恍然间,他似乎看到了当年毅然离开她的自己。
那句结婚誓词怎么说来着?
我此生只忠诚于你,除却死亡,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可是人心最经不起考验,生老病死,一阵风吹来,总会有人来了又走,从始至终,我只有我自己……”
广播剧放到结尾,出租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外。
颜亭云下了车,慢慢走回家,掏出钥匙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满目的孤寂。
阳光将尘埃照得颗颗分明,唯独没照入她的心里。
颜亭云:【我到家了。】
临走前,颜亭云特意向爸妈报备了行程。
现在她到家了,消息栏仍没有他们的回复。
颜亭云已经不期待他们的消息了,甚至为家中难得的冷清感到舒畅。
颜亭云坐在书桌前,心烦意乱,索性翻开了实验记录本。
翻来覆去算了两三遍,一个答案来来回回地算,算到心情烦躁,颜亭云撕了稿纸,扔在垃圾桶里。
熟悉的溺毙感悄无声息潜入大脑,药瓶被死死握在手心里。
塑料瓶身被苍白的手指攥到变形,颜亭云猛得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好似下一秒就会窒息而死。
药丸入腹,颜亭云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怔。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宋凌凡的话回荡在耳畔,久久不去。
像她这种人,能活下来已经是上天恩赐,又有什么资格奢求陌生人的爱。
自从姥姥去世后,颜亭云再没尝过被爱的滋味。
被爱的人才懂得如何去爱,了解爱的人最清楚怎么利用爱去欺骗另一个人的爱。
洛景鸿是前者,颜亭云是后者。
她欠他一句对不起,但洛景鸿没有机会听到了。
颜亭云缓慢爬起来,又扯了几张草稿纸,埋头写画。
不知不觉,天色渐沉。
颜亭云起身开灯,正要找订书器把草稿纸装订成册,忽听手机乍响。
看了眼来电显示,颜亭云按下接听键:“怎么了?”
“颜亭云……”对面的嗓音有些沙哑,“方便下趟楼吗?”
颜亭云险些没听出他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没,你不方便就算了。”
颜亭云听出他话里的异样,赶忙扯过外套:“稍等一下,我穿件衣服。”
宋凌凡站在楼灯下,乱糟糟的发丝下,双目通红,外套虚虚挂在身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颜亭云……”见颜亭云急匆匆下楼,他的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颜亭云猝不及防被寒风吹得一哆嗦:“外面这么冷,不回家在楼下守路灯啊?”
寒风中,他的唇被路灯映得干白。
颜亭云还要说什么,只见宋凌凡开口,艰涩挤出几个字:
“亭云,爷爷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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