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主动选择苦难。
颜亭云结账出来，拆了一块糖放入口中。
苦涩的咖啡在舌尖蔓延，颜亭云下意识拧起了眉。
“很苦吧？”路棠递来一瓶矿泉水。
“还行。”颜亭云谢绝了她的好意，笑了笑，“比药片甜多了。”
路棠愣了下，似乎没理解她的意思，又扭头看向言今：“你刚刚去买什么了？”
“没买，随便逛逛。”言今从手机消息里抽身，“打车回去吗？”
路棠看了眼时间：“反正赶不上末班车了，我们去坐地铁，再打车回学校。”
言今点头：“行，这样更划算，亭云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颜亭云正抱着糖果盒走神，忽然被点名，恍惚地摇摇头：“我跟着你们走。”
“那你可得跟紧了，”路棠牵起她微凉的手，说，“这条街很快就人多了。”
不愧是经常出门的人，如路棠所言，刚一出商场，颜亭云瞬间被人山人海的街道吓回了商场里。
“怎么这么多人？”
言今看了看日期，沉吟：“可能附近的娱乐公司又在附近组织路演了。”
“路演，那是什么？”
“字面意思，路边演出嘛。”言今说，“市中心有两三家娱乐公司，每年都会在这座商场附近组织路演，一来是为公司艺人招揽人气，二来路演也是艺人考核的一part。”
颜亭云一知半解地点点头，倒是身边的路棠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写的是娱乐圈文！”
言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而不语。
“现在时间还早，要去看看吗？”言今询问颜亭云。
颜亭云正犹豫，路棠像是参破她的担忧，朝言今使了个眼神。
“人好多啊——”
路棠叫嚷着，一手拽一个，犹如弓箭般穿破人海，挤到最前面。
颜亭云扶住栏杆，抬眸看向舞台中央。
说是舞台，其实就是露天的台子上装了几个大型音箱。
几个二十多岁的少女身着统一的表演服，手持话筒，呈“一”字型站在聚光灯下。
“大家好，我们是TAGIRLS！”
台下欢呼声几乎将整个广场震碎，颜亭云仰头望向台上闪闪发光的少女们，不禁抱紧了怀中的糖果盒。
“我觉得她们一定会火！”纷扰的音乐声中，路棠凑近颜亭云，大声喊道。
颜亭云点点头，随着躁动的音乐微微律动，可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的慌乱。
熟悉的旋律从不熟悉的话筒中传出，歌词犹如细丝，每一个声调都牵动着她的心脏。
“今天我们会抽取一位幸运观众上台点歌。”扎高马尾的女孩举起手，高声说，“谁想上来？”
“我——”
颜亭云忽觉一阵眩晕，撑着栏杆才勉强站稳。
正想拆颗糖，眼前蓦然一亮。
“就这位漂亮姐姐吧。”
“哇亭云，你好幸运。”路棠惊喜地捂住嘴，慌忙接过颜亭云的糖果盒，鼓励道，“机不可失啊。”
舞台。
于颜亭云而言，曾是最廉价的现实。
需要时，舞台是她引以为傲的爱好。
不需要时，舞台是她做过的一场疯狂的梦。
现在，她害怕站在聚光灯下。
颜亭云不知道自己怎么站上舞台的，当她握住带有余温的话筒时，手都在颤抖。
“看来这位小姐姐有点紧张啊。”一个挑染金色头发的女孩上前，“这位小姐姐，你想听什么歌呢？”
台下观众屏气凝神，静静等待颜亭云的下文。
颜亭云不常混娱乐圈，更不常刷短视频，哪里知道现下的流行歌曲。
颜亭云紧张得眼睛都不知道放哪里，余光无意捕捉到一个女孩身上挂着的吉他，顿然灵光一现：“我……我有一首自己原创的demo，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演奏出来，如果可以……”
吉他女孩眼睛一亮：“当然可以。”
颜亭云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乐谱，递给她们。
几个女孩围着讨论了一会儿，对颜亭云的夸奖不绝于耳。
颜亭云摸了摸发烫的脸，一回头，看到台下的路棠正和言今交头接耳。
注意到台上的目光，言今抬眸朝她笑笑。
她们会不会以为她在出风头？
想法一冒出脑海，颜亭云自己都觉得可笑。
被别人否认久了，自己也会下意识否认自己。
颜亭云摇摇头，企图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甩出脑海。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呢？”
“还没想好。”颜亭云笑笑，“暂时叫致星夜吧。”
稍作调整，她们交换意见后，准备表演。
颜亭云在一个中年女人的引导下下了台，回到观众席。
吉他女孩调正耳麦，随意拨了两弦：“大家，请欣赏这首致星夜。”
不同于刚才的热情奔放，致星夜更像是沁凉的夏夜晚风，仅是开头两句哼唱，众人如身置旷野，静静仰望星空。
“哇，这首歌好好听！”路棠抱着颜亭云的胳膊，“我文盲，我只会说——你特别牛逼。”
颜亭云失笑，正欲开口说什么，忽见方才引导她下台的中年女性朝她走来。
“这位小姐，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
三人坐上回学校的出租车。
路棠坐在副驾驶，和司机师傅就“年轻人结婚率低”的问题聊得热火朝天。
颜亭云靠着窗，望着手机里的银行卡入账信息出神。
“版权费足够你过一年了吧。”言今冷不丁开口。
颜亭云倏然惊醒，看了看车窗上的倒影，并没有介意她的窥探。
想了想，颜亭云低声说：“她说……公司要买断致星夜的版权。”
“授权不够，居然还想买断？”言今收起手机，嗤笑，“他们报价多少？”
“十万左右。”颜亭云摩挲着发黄的手机壳，“我没敢加价。”
“你该加一些的。”言今说，“如果这首曲子爆红，所带来的利益可不止十万。”
颜亭云反问：“你怎么知道会爆红？”
“感觉。”言今向后倚倒在椅背上，眼睛下的眸子微眯着，“就算不能红，只要肯投资，多砸钱，总能捞回成本。”
颜亭云听得一知半解。
当时那位经纪人提出买断歌曲时，颜亭云下意识就问了价。
事后想想，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如果几年前的拙作能缓解燃眉之急，日后歌火与不火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篇歌曲是我的第一首歌，发自内心地说，这些年写的歌里，我最偏爱的就是那首致星夜。”颜亭云苦笑，“说句不太好听的，我像是把亲女儿卖了换钱的恶毒后妈。”
闻言，言今哑然失笑：“那卖影视版权的我岂不是人贩子？”
颜亭云更加好奇：“你写作是爱好还是为了赚钱？”
“问的好。”言今轻打响指，“那我问你，爱好和温饱哪个更重要？”
“当然是温饱。”
“所以啊，没有钱，再多的爱好也是小孩子打闹。”言今拍拍她的肩，“你用爱滋养的孩子，自然不希望你因为她受苦。”
—
“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进宿舍，正在敷面膜的楚苏歪头质问她们。
“带亭云出去见见世面了。”路棠瘫坐在椅子上，扭头见言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立马凑过去，“言今，你真的卖了好多影视版权？”
言今睨她一眼：“没有。”
“那你说那些……”
“没有卖很多。”言今说，“签了第一本影视合同之后，不管是微博私信还是评论区，全在骂我贪财。”
路棠也是资深小说迷，对此现象见怪不怪：“确实有很多读者反感影视化。”
“反感是他们的事，可是我还要吃饭赚钱。”言今望着空荡荡的文档，冷冷地说，“从前我写作是因为爱好，现在写作，是为了生活。”
路棠蹙眉，低声道：“你和亭云说那些……”
“欺骗良心的一种话术而已，听听就行了。”言今说，“想必亭云也不会把这些事放心上，多经历几次就好了。”
言今说的不错，颜亭云的确不会伤心太久。
比赛在即，颜亭云根本没有时间悲伤。
大学生科技竞赛是全国性比赛，比赛地点设置在省外。
比赛前一天，颜亭云刚结束四级考试，和舍友留了话，马不停蹄坐上了出省的公车。
“介绍词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
“千万别紧张，就按我们排练的流程走……”
路棠：【今晚不回来了？】
颜亭云：【嗯，估计得明晚才能回来】
路棠：【TAT】
“四级考得怎么样？”
颜亭云手指在屏幕上翻飞，眼皮也不抬一下：“你要是没话说，可以不说话。”
“我连和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闵祁叹气，苦大仇深地说，“你最近对我这么好，我还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
“保持距离，别恶心我。”颜亭云说，“你女朋友还没删视频，我没有原谅你的理由。”
“我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呢？”
“她删不删视频，和我没关系。”
原来气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忍不住发笑。
颜亭云喝口水压了压火气，咬牙切齿地说：“闵祁，这几年，你不要脸的性子一点都没变。”
闵祁耸耸肩，不置可否：“颜亭云，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早就被赵晓晓扒下一层皮了。”
赵晓晓，就是闵祁的女朋友。
哦不，前女友。
颜亭云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哦，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闵祁反感地拧了下眉：“颜亭云，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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