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颜亭云上了出租车，宋凌凡的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上衣口袋震了两下，宋凌凡瞥了眼来电显示，蹙眉按下了静音键。
显然对方并不打算就此打住，没过两分钟，她又打了过来。
宋凌凡接了电话：“有事？”
“怎么这么慢？”对方不满。
“刚才在开会。”宋凌凡搪塞说，“有什么事赶快说。”
对方被他不耐烦的语气噎了下，嗫嚅道：“过两天老太太生日，我想问问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
“这种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宋凌凡揉了揉眉心，“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不待对方应声，径直掐断了通话。
敲开办公室的门，对上洛轩野戏谑的目光：“让你送洛景鸿回洛家，你怎么跑回来了？”
“他打车走了。”宋凌凡说。
“和他爸年轻时一个德行。”洛轩野放下钢笔，“星明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该转移的都转移了，不过……”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想说什么直接说。”
宋凌凡点头：“刚才开会您也看见了，洛景鸿连最基本的合同都看不明白，他真的会接手星明吗？”
“一家酒吧而已，他喜欢就让他拿去。”洛轩野说，“咱们该做的都做了，面子上过去了，剩下的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和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有，把我们的人都从星明撤出来，一个都不要留。”
宋凌凡应声，出去了。
办公室内重回平静，洛轩野端起桌案上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在哪儿？”
“我就在门口附近！”洛景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哎等等，我看见你了！你别动，站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去找你。”
视线越过层层人流，颜亭云挂断电话，朝他招手。
洛景鸿气喘吁吁，夕阳映衬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没迟到吧？”
“没有。”颜亭云说，“抱歉，刚才临时被老师叫去办了点事，所以出来晚了。”
“没事，其实我也是刚到。”洛景鸿挠头，随手接过颜亭云手中的包，“晚上要吃西餐还是中餐？”
“中餐吧。”颜亭云说，“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海底捞，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行啊。”洛景鸿替她系好安全带，目光落在她身上，“但是你的白衬衣……”
“不碍事。”颜亭云说。
路上，颜亭云接到导师电话，聊了聊近期项目，不知不觉讲入了神。
等挂断电话，颜亭云才发现面前已经放好了四盘颜色不一的锅底。
颜亭云环顾四周，没找到洛景鸿。
“别找了，在这儿呢。”
颜亭云回头，洛景鸿端着一碗蘸料和一盘水果坐在颜亭云对面。
洛景鸿眉眼低垂，摆弄着点餐板，打断了颜亭云呼之欲出的道歉：“有什么忌口吗？”
“不吃辛辣刺激的，其他的我不挑。”
洛景鸿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抬眼见颜亭云仍坐在原位不动，好奇：“你不去调蘸料吗？”
颜亭云正思考他有没有生气，被他一提醒，竟一时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颜亭云端着小料回到座位上，见洛景鸿还在玩手机，犹豫了下，才说：“刚才不好意思。”
“嗯？”洛景鸿抬眼看向她，满是不解。
颜亭云说：“最近研究所的项目出了些问题，所以比较忙，刚才聊的有点投入，忽略你的感受了。”
洛景鸿愣了下，连连摆手：“不不不，我都理解。”
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为他们上菜，洛景鸿见状，一边帮忙将菜品端上桌，一边说：“其实你不用一直道歉，如果我真对你有什么不满，我会主动说出来的，当然，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也可以跟我说，我会改。”
话落，一碗番茄汤轻轻搁置在颜亭云眼前。
从未有人主动为她盛上一碗热腾腾的汤。
也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原来有些话是可以放在明面上坦坦荡荡地说出来的。
可是，如果洛景鸿知道颜亭云接触他是心怀不轨，他还会像如今这般坦然面对吗？
颜亭云不敢设想未来。
她情愿这是一场永不醒来的幻梦。
颜亭云沉默着，一勺一勺小口喝汤。
“应该熟了。”洛景鸿似是毫无觉察，热络地给她的小碟里叠菜。
吃了两口菜，颜亭云便放下了筷子：“景，景鸿。”
“怎么了？”
“你现在还在你叔叔的公司上班吗？”
“是啊，不过过阵子我不打算继续干了。”洛景鸿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在国内有特殊职业，赚的挺多，他们都不知道。”
颜亭云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什么职业？”
洛景鸿：“这个秘密我只告诉我老婆。”
颜亭云：“……”
好像被撩了。
不确定，再问一遍。
颜亭云说：“你猜我是什么职业？”
“科学家嘛，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洛景鸿不假思索。
颜亭云托腮，饶有兴致地追问道：“所以你喜欢我，是因为的科学家的职业吗？”
“当然不是！”不知是辣的还是臊的，洛景鸿一张脸肉眼可见的红了，“我……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这一嗓门动静不小，前来收拾空盘的服务生都忍不住看向他们。
颜亭云朝他们致以歉意的笑：“抱歉，男朋友有点情绪激动。”
服务生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火速收拾东西逃离现场。
洛景鸿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火锅里一起煮了。
倏然头顶一沉，紧接着，颜亭云含笑的声音钻入耳中：“吃饭吧，一会儿我们去看电影。”
洛景鸿猛得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你，你刚刚是不是，说我，说我是你男朋友！”
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在空中悬置了一秒，随后拾起筷子：“我说了吗？忘了。”
“你肯定说了！”
“记不清了，吃饭吧。”颜亭云耳根发烫。
“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我没说。”
“那你再叫一遍景鸿。”
“……吃饭吧，景鸿。”
“遵命！”
—
从前颜亭云饭量小，吃饭总吃小半碗便够了。
后来出国留学，难吃的西餐和反反复复的胃病治好了颜亭云挑食的毛病，食量逐渐有所长进。
颜亭云只觉得吃撑了，拎包找借口去卫生间补妆。
吃饭时洛景鸿一直在搭话，颜亭云也没有心思看手机。
刚解了锁，就看到楚苏发来的几条消息和一串醒目的“哈哈哈哈哈”
颜亭云翻找聊天记录，这才知道楚苏半个小时前给她推送了一条微博。
楚苏：【我靠我好像扒出洛景鸿的微博号了】
楚苏：【#微博##高冷美人都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颜亭云不常用微博，何况微博大号全都是当年的律师函和判决书，万一手滑……
颜亭云花了几分钟注册了一个小号，这才放心点进去。
进入主页，颜亭云先被主页五十多万的粉丝量吓了一跳。
@见云景：啊啊啊啊烦死了，到底该怎么和高冷的工科美女搭话啊！
—还以为关注错了，这才发现太太改名了
—@见云景：是不是很有文化！（疯狂暗示）
—工科，高岭之花，太太你是在找新的绘画素材吗？又要挖新坑了？
—@见云景：不，我是一见钟情，春心萌动，万物复苏……（什么坑，我不知道）
—应该会喜欢热情活泼的阳光小狗吧？反正我磕这种（bushi）
—@见云景：我突然觉得我可以！
—楼上，我觉得这种美女都是智性脑，一般的入不了眼
—@见云景：？谁一般（晃晃四十米长刀）
—不管，就要热情小狗！
—@见云景：就是就是！
评论区乱七八糟说的什么都有。
有的字眼颜亭云看不懂，但也懒得搜。
颜亭云：【怎么会是他？】
楚苏：【我关注他有一段时间了，当时他的IP从国外转到国内，最近又改了名，名字里又有个云，再结合这条微博……你品，你细品】
颜亭云：【……】
颜亭云刷新了两下，主页蹦出了一条新微博。
@见云景：立个flag，求婚成功免费接两张稿，失败了我填旧坑！
—哥你认真的？一张稿四位数且排期爆满的神仙太太居然免费接稿？（吸氧.jpg）
—抢不到稿位，放个板凳等填坑
—嫂子，求你了嫂子，答应我哥吧，孩子为了一个稿位已经等大半年了！（敲碗.jpg）
评论区数字暴涨，颜亭云看得心痒痒，也忍不住评论：认识多久了？这就着急求婚会不会太急了。
颜亭云本以为这条评论不会被注意，正准备退出APP，消息栏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一条消息提醒。
点开，是他本人的回复。
@见云景：其实很早就认识了，但是她似乎不记得我了TAT
也有人在这条评论下回复：太太不打算和她说明吗？
@见云景：那段记忆应该对她挺不好的，还是不说了吧，就当重新开始。
颜亭云盯着那条消息，不知怎的，心口忽然一阵刺痛。
原来，他还记得。
他一直都记得。
—
20岁的生日是颜亭云最难熬的一天。
铺天盖地的网暴并非屏蔽社交网络就可以一概而过的。
颜亭云时常可以在家门口收到一个个匿名快递。
快递盒里有时是死鸟，有时是一封血迹斑斑的威胁信，更有甚者，箱子里铺满了刀片。
颜亭云一开始会选择报警，后来为了防止连累李姐，颜亭云便主动搬离了出租屋。
出了学校，颜亭云无家可归，生存便成了横在她面前的拦路虎。
时隔多年，颜亭云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站上天台。
兴许只是为了透气，或者是长期不吃药导致发病，总之当颜亭云回过神时，她已经站上了一栋商场的最高层。
极目远眺，繁华的都市夜景一览无余。
晚风习习，人如蝼蚁般穿梭于灯火之中。
原来二十楼就已经这么高了，如果再高些，是不是就看不到那些恼人的蝼蚁了？
攀着防护栏，颜亭云晃晃悠悠站上了顶楼。
真冷。
颜亭云想。
真该让那些人也尝尝这种被碾碎骨头的感觉。
在天台上时，颜亭云将这辈子想做的不敢做的畅快地幻想了一个遍。
芸芸众生，各有其苦。
想必他们也不会在意一个绝望之人无数次濒临死亡却不得解脱的痛苦。
该死的明明是他们，凭什么付出代价最多的却是我？
颜亭云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深究。
直到双腿冻得发僵，颜亭云这才动了动身，想从天台上下来。
四肢已经麻木了，颜亭云一时半会也跳不下来，只能扶着栏杆，缓缓蹲身。
手腕处倏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缠住，随即风中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嗨，老婆，结婚吗？”
冒昧的开言属实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颜亭云皱眉：“什么？”
话音未落，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直至被铺天盖地的温热吞没。
“我说，我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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