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解我

据说鬼怪的意识会逐渐混沌。这也是各种志异故事的结尾鬼怪往往会失去作为人的意识大杀四方的原因。

我听说过一种说法,有些执念强大的鬼会不断回溯它们死亡的过程,永远被困顿在一个怪圈中——痛苦——死亡——回溯——痛苦……无止无休。

难道这个梦预示这什么?是她的死亡过程?

她是梦里的姑吗?

再度从宋青红的房间里醒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除了那个梦,我对发生在那所破旧木屋的事情全然忘记了。

宋青红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尽管我也随同她在“声”与“色”之间如孤魂野鬼般游荡,但孤独仍如附骨之疽。

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解脱。我要在明亮的光中“见不得光”到老吗?

转眼间,宋青红的父亲回来了。

宋文石不像当世常见的先生,他比长衫多了一丝开明,比西装多了一丝文雅,更像是一个应和当下潮流的“东西合璧”的产物。

家中忙起来了。一方面是迎接出差数月的顶梁柱,另一方面是开办为他接风洗尘的宴会。

尽管表面上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是宋文石,但不少人早就知道宋文石的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静静地听宋家的仆人在谈论这件事情,心道,这样也挺好的。只要不嫁给景显和,嫁给谁都是好的。

每个人都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盛会或忙碌或期待,唯有当事人镇静得超凡脱俗。

宋青红最近正和学校的一个类似于红十字会的组织开展救济活动,救济的对象都是老弱病残。

我和她认识的不算久,但我自觉已经摸透她的脾性。宋青红是一个很积极并且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的人。无论是什么活动,只要她下定参加的决心,就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

这点我很佩服她,并且,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当然不是她的救济救济范围已经囊括我这只半鬼不鬼的生物,而是她的这种特点让我联想到现实的宋青红。在某一瞬间,这张年轻稚嫩的脸和那张已经发福、藏不住皱纹的脸重合了。

这让我有一种在虚幻中抓住了真实的幻觉。就像吃下毒蘑菇的人,即便眼前的道路扭曲成了冬月里的腊肠,但只要我坚持走下去,总能到一个叫做医院的地方。

我游荡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毫不嫌弃地从泥土里刨出了流浪孩子。在她身边的几个同伴争抢着从她的怀里接过那个孩子。他们并不是好心,只是为了在宋青红面前做出有爱心的假象而已。

我当然看过他们的另一张脸,听过他们对于宋青红的评价——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一个拿得出手的女伴,一个宜家宜室的妻子。要是别动不动就活跃地往外跑就更好了。

转过头来,他们就争抢着夺过宋青红手中的任何东西来自证优秀品质。

原来,宋青红拥有的都是好的。

要不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嫌弃怀里小泥人的表情快要溢出那张大言不惭的脸,我就相信了。

宴会如期举行。

这个年代的车水马龙很有分量。很多被称赞为“有身份”的人都来了。

室内的灯光很亮,金碧辉煌,给整座别墅蒙上了一层雅而不俗的珠光宝气。宋文石确实是个有审美的人,能够在展现财富的同时大秀底蕴,可见不是一个简单的暴发户。

来的人年长者不少,年少者也很多。

宋文石和他的妻子应付着前者,宋青红则承担了应付后者的众人。

宋青红似乎非常享受这种万人瞩目的场合,她也是有被注目的资本的。优越的身家,不凡的谈吐,无不让人赞叹此女不同凡响。

推杯换盏之间,宋文石和几个相同年纪的人聊得热络,他的脸上是毫无掩盖的赞许。

宋青红也是如此,和他的父亲一脉相承。

只有我坐在一个没有人的椅子上,看着满桌的食物,食不下咽。我不吃是因为我不想吃吗。

风吹开了窗子。

仆人眼疾手快,将窗关上了。

一阵清爽的夜风吹拂而过,很快就被室内的热络冲散。

在场没人注意到这一小插曲。除了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黑暗没有引起张皇不安。灯灭了,被那阵风吹灭的。能吹灭电灯的怎么可能是寻常风,莫非是妖风?但是所有人仿佛没有发现似的,仍然和之前一样在交谈,中央还有人在跳舞。他们都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吗?

还是真正陷入黑暗的只有我一个?

作为人的意识让我在这种时候只敢畏畏缩缩地靠在角落,知道背部贴在墙上才勉强获得一些安心。

就在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再度陷入了熟悉的昏厥。

在昏迷的前一刻,我不禁想到那个红衣女人。

然而,很快,红衣女人没有了,意识也没有了。

“我只轻轻地用菜刀砍。”

这里叫做大柳树村。

我在柳树下的一个破破烂烂的房子中醒来。房子是黄土堆砌而成的,说它破是因为它不仅没有房顶,甚至连墙壁都是斑斑驳驳,随便找面墙都能直接表演穿墙术。

柳树就是房顶,可柳树只能罩住房子的东南一角。

男人是个酒鬼,喝多了酒水就睡倒还是好的,就怕他来了精神。

满地都是碎片,是人体的碎片。

血液混杂黄土,给地面新铺垫一层泥。

他拿着刀在这个烂成了迷宫的房间内走个不停,像一个迷路的人。

我对满地的血泥视而不见。这一切都无法引发我的震惊,仿佛习以为常一般。

我跟在他的身后,问:“妈她人呢?”

他不肯停,也不肯回答,还是拿着刀在土房子里走来走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迈过一截矮墙。

这里是厨房。说是厨房,但只有一个灶台,甚至没有碗橱和调料,饭菜当然也是没有的。

在这里我看到她了。

我突然就很伤心。我拿起菜刀,对着他说了很多话。

但他好像听不到。我也听不了。

我还是跟在他的身后在这座迷宫似的土房子里绕来绕去,他还是走在我前面。他走到哪里,我就走到哪里。

后来,终于我在数不清多少次迈过这堵墙后叫住他,这里的地上也有她。

我跟他喊了很多话,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起菜刀。

他仿佛疯了一般地想要砍我们。我也只好拿菜刀砍他。

但是,菜刀总是擦着他的身体扫过。

我知道了,原来是我不想让他死啊。

那好吧,我告诉他:“我只轻轻地用菜刀砍”。

我拿好菜刀,也拿好我的力气,顺着他赤|裸的上身砍下去。

果然,我是有庖丁天赋的。每一刀都完美地在他的胸前和背上划过一条精美的红线,然后缓慢地留下血水来。红线像系珍贵礼物的绸带,血水像过年杀猪的血迹被冲洗后的样子。

心脏颤抖着疼痛,和看见她在地上时一样疼。

我的刀工在他的身上展示殆尽后,他才对我说:“人没事。人还有救。”

我是一个很容易轻信他人的人。我相信了他的话。

我从地上捡起她。

我们一家还在一起好好生活。

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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