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之后，冷宫的日子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光。那些破败的景致，在苏晚晴眼中，竟也显露出几分诗意的残缺美。寒风依旧，但心底那份笃定的暖意，却让她不再畏惧严寒。
慕容清羽依旧忙碌，他似乎在冷宫之外，亦有自己需要周旋的事务。但他总会尽可能地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陪她坐着，各做各的事，空气中流淌的也是一种静谧的安然。
他教她辨识一些简单的药材，告诉她哪些常见的植物可以止血，哪些可以驱寒。他甚至还找来一把轻巧的匕首，开始教她一些最基本的防身招式，美其名曰“强身健体”，但苏晚晴从他凝重的眼神里明白，他是在为她可能面临的未知危险做准备。
“手腕要稳，力道贯注在指尖，不是用手臂蛮力。”他站在她身后，手臂绕过她的身子，握住她持匕的手，耐心地纠正她的动作。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冷香，让苏晚晴有些心猿意马，脸颊不自觉泛红。
“专心。”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苏晚晴立刻收敛心神，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匕首上。她知道，他教她的每一样东西，都可能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救她的命。她不能辜负他的用心。
这日午后，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破旧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晴正坐在窗前，就着光线，仔细地缝补着慕容清羽一件墨色常服的袖口。那料子普通，却被他穿得挺括，只是边角处难免有些磨损。
慕容清羽坐在她对面的矮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静静地看着她。阳光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温柔。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针，灵活地穿梭在布料间，那认真的模样，竟让他心头泛起一种奇异的、满足的平静。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苏晚晴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慕容清羽放下书卷，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另一件需要缝补的衣物——是她的一件旧裙。“没什么。”他淡淡道，拿起针线，动作竟也十分熟练。
苏晚晴惊讶地看着他飞针走线，那姿态从容优雅，丝毫不显女气，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你……你竟会这个？”
“军中待过，难免要自己动手。”他头也不抬，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军中？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这是一个他从未主动提及的领域。她一直猜测他身份不凡，可能与宫廷、与萧煜宸有极深的牵扯，却没想到他竟来自军中。大渊朝虽不禁止女子习武，但能进入军中，且拥有他这般气度与能力的……绝非普通士卒。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他的过去，像一团迷雾，她知道那必定充满了腥风血雨和不能言说的秘密。她怕贸然触碰，会打破此刻的宁静。
慕容清羽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手中的针线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她，目光深邃而复杂。“晚晴，”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苏晚晴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回视他：“我想。但我更知道，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说，必定有你的理由。”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信你，信的是此刻在我面前的慕容清羽，信的是你对我的心意。至于你的过去……无论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现在。”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慕容清羽冰封已久的心湖。他看着她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眸，那里面只有全然的信赖与包容。一直以来，他独自背负着沉重的过往，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而此刻，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给了他一片可以短暂停靠、无需伪装的港湾。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他的手心温热，带着薄茧，紧紧包裹着她的微凉。
“我并非刻意瞒你。”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只是我的身份……牵扯太多，知道得越多，对你而言，越是危险。” 他目光扫过窗外，带着警惕，“这冷宫看似与世隔绝，但萧煜宸的眼线，未必就完全渗透不进来。”
苏晚晴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我明白。那就等你觉得安全的时候，再告诉我。”她朝他笑了笑，试图驱散有些沉重的气氛，“反正，不管你以前是谁，现在你就是我的‘慕容清羽’，是那个会给我送炭火、教我防身、还会帮我补衣服的‘姐姐’。”
她故意用旧称调侃，果然见慕容清羽眉头微蹙，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眼神里却带着纵容。
“不过，”苏晚晴话锋一转，神色变得有些忧虑，“萧煜宸那边……他接连赏赐，又派太监直接送东西来，我总觉得……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日被扔掉的梅花糕，像一个不详的预兆，悬在心头。
慕容清羽眼神一冷，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他在试探，也在施压。”他语气笃定，“他想看看我的反应，更想看看，这些所谓的‘恩典’，能否动摇你的心志，能否让我因嫉妒而失控，或者……让你主动向他靠拢。”
他分析得冷静而透彻，仿佛在谈论一局与己无关的棋。苏晚晴却听得心惊。“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以静制动。”慕容清羽沉声道，“他赏，你便收，态度恭顺，但东西一律不用，交由我处理。他若派人来问，你便推说身体不适，或冷宫简陋，不敢玷污御赐之物。至于我……”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越是想激我现身，我越是要沉住气。在他没有确凿证据，确定我的身份和意图之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向苏晚晴，目光柔和了些许，带着安抚：“别怕。他是一国之君，有太多掣肘，不可能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这冷宫弃妃身上。只要我们稳住，他久无收获，自然会暂时将目光移开。”
他的镇定感染了苏晚晴。是啊，萧煜宸是皇帝，他有整个江山要打理，有前朝后宫无数纷争要平衡，怎么可能一直盯着他们不放？只要他们谨慎行事，未必不能在这夹缝中求得安宁。
“嗯，我听你的。”她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慕容清羽揽住她的肩膀，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宫墙切割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酝酿着更大的风雪。他心中清楚，萧煜宸绝非轻易放弃之人。眼前的平静，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但他不会退缩。为了怀中这个给予他温暖和信任的女子，他必须更谨慎，也要开始谋划，如何在这看似绝境的冷宫之中，为她，也为自己，争得一线真正的生机。萧煜宸的试探，或许也是一个契机……一个让他能够重新审视局势，暗中布局的契机。
只是这些暗流汹涌的思量，他并未宣之于口。他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所有的风雨都隔绝在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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