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栩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脑袋沉沉的,偏首看到荔采正焦急的走来走去,嘴里念念叨叨,心里顿感奇怪。
荔香怎么在这?难不成那林语洛真连荔香也不放过吗。
看着荔香那一脸焦急的神态,苏栩心里一慌,撑坐起便问,
“荔香,这是怎么了?你怎的在这?”
荔香听到声响连忙踱步过来,将窗棂前的帘子掀起,心暗暗道,主子可算是睡醒了,往常也不曾像这般晚起呀,今日可算是头一遭。
承王府离得皇宫近,按理苏栩该要每日早起去宫里请安,只是皇后对苏栩态度不咸不淡,也不愿过多接触,便让苏栩每半月去一次便可,故此苏栩也乐得清闲,但她向来有自己的规矩,虽不用去宫里请安,但也不曾放任自己惫懒,这情况婢女们也是第一次见。
苏栩被突然袭来的光线刺的眸子眯起,遂抬手遮了遮。
荔香以为主子是问她怎会在这等着,故也没觉得刚刚那话有何不妥,倒是那焦急的神色半点不减,将鞋履拿近苏栩玉足旁,
“主儿,出大事了,太子殿下薨了。”
闻言的苏栩脸上并无半点儿震惊之色,反而是细眉蹙起,嗓音不大不小,
“你说什么呢,太子殿下不是早就薨了吗?”
荔香听着主子的话一时被唬吓的不行,暗道一声天老爷,急忙看了看外头,对着苏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附耳小声说道,
“主儿,这太子薨逝的消息是今日晨早才从宫里递出的,您在说什么胡话呢”,说着睨了眼外头,“王爷这会儿正在正厅那等您一起用早膳呢。”
这下倒是让苏栩不复镇定,她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躁动,仔仔细细分析着,
她记得太子是在景瑞十九年春薨逝的,而她也是在来年的中秋节走的,这会儿荔香说是宫里今日晨早递的消息,那她现在是走马灯了?还是说她重生了?
先前只顾着荔香了,倒没在意,这会儿才发觉,原本说话时喉咙里血肉撕裂开的那种可怕的痛觉不见了,试着吞咽一下,除了有点口渴外,还真没有任何不适。
人就那样呆呆的坐着,眼落在虚空处,在荔采看来,自家主子就是被太子薨逝的消息吓着了。
刚想着上前安抚两句,却不料她那主子噗嗤一声笑出声,眼眶红红,那模样也不知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
苏栩是喜极而泣了,一下便没有控制住情绪,心里总觉得不太可能,这世间难道还有这样的事儿?
带着心里头那点子疑惑,踩在玉足旁放的那双并蒂莲花绣鞋上,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窗棂旁。
竟是没有任何飘忽感。
内心欣喜更甚。
须臾,抬手将窗棂打开,凉气扑面,四面绿意盎然,窗棂外那颗海棠树,花开的正艳,花团锦簇,红情绿意。
微风抚过,娇嫩的海棠花随风摇曳,花飞蝶舞,苏栩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这一瞬间,竟是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她死过一次,深知这种稀疏平常才是难能可贵。
可荔香不理解苏栩这一系列举动是何意,看着主子衣衫单薄生怕主子着了凉,转身拿起衣架上的银白彩绣撒花披风就往主子身上披,顺带着把打开的窗棂给半掩上。
苏栩眼眶湿热,目不转睛看着窗外,半点儿没挪步的意思。
荔香心头纳罕,往常知道王爷要过来,主儿都是迫不及待到外头去迎接,这回倒是稀奇了,这王爷可还在外头等着。
以为是苏栩听漏了,忍不住又小声提醒了句,“主儿,王爷还在外头等着您呢。”
这会儿,苏栩才缓了缓内心的激动,悠悠转过身,声音冷冽如冬日的清泉,
“嗯,洗漱吧。”
竟是一眼都不曾望过去。
伺候主子洗漱完,荔香拿着衣裳在一旁候着,等着荔月替主子梳妆后换上。
苏栩正由荔月替她挽着发,往镜中看了一眼,见荔香臂弯搭着一件雾灰镶花襦裙及绀蓝色宽袖披风,细眉微不可见的蹙了下,
“这件不穿了,将那件青玉色的长袍找来。”
话落,荔香和荔月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眼中均是诧异。
倒也不怪丫鬟们大惊小怪。
自与周岘成婚以来,苏栩穿着方面向来是大方得体便可,平常更是多数以暗色为主,对于何种款式从不做过多要求。
连丫鬟们私底下都劝过她。
“姑娘,您生的这般花容月貌的,怎的日日就穿这些个暗色的衣衫,您成婚前可不这样,赶明儿奴婢给您量体裁衣,做几件时兴的衣裳来,包您满意。”
苏栩闻言浅笑着摇头拒绝。
她自认为,既已成为王妃,吃穿用度方面便不宜过于繁复艳丽,不能在小事方面让人落了口舌,徒增王爷的烦恼。
再加之那时与林语洛交好,她也日日在苏栩面前说着穿着要端庄大气方才能显得沉稳来,好让王爷高看些,那时她俩十日里有五日都在一处谈天说地,苏栩可不就把这些话听进去了。
是以,不论是着装抑或是人情交往方面,她都是能简单就简单。
如今想来,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给自己的一层枷锁。
要给你使绊子的人,怎会因你恪守本分就相安无事。
人生本就短短几十载,她想通了,她要享受!
荔香在柜子翻箱倒柜一阵,将青玉色纱绣软烟罗宽袖长袍拿了来替苏栩更衣。
宽袖长袍及其挑人,何况是青玉色,稍微不慎便被这颜色压了下去,可苏栩身段匀称高挑,长相更是万里难挑其一,穿上这长袍将将把她的好身材勾勒了出来,一只翡翠玉簪高挽云鬓,清新温婉却又慵懒妩媚。
纵然日日瞧着,婢女们也还是不免看呆了去。
“也就只有我们家主儿能将这衣裳穿的如此好看了,竟是将那天宫的仙女都比了下去。”
苏栩嗔了荔香一眼,伸出纤指点了点荔香额间,
“就你嘴贫了,那天宫的仙女你可见过了?”
婢女们可不知,原本苏栩是打算换件大红的衣裳,以庆祝自己重生的,只不过今日是太子殿下薨逝的日子,不可过于明显了些,遂才作罢。
主仆几人在屋内亲昵说笑,丫鬟们忌讳着现在是太子丧期且王爷还在外头,压着声音不敢闹得太过,替苏栩拾掇好了妆发便往正厅去。
步履悠悠从更衣室掀开珠帘踱步出来,到了内室再跨过月洞门,绕过黑漆描金边纳绣屏风,就见正厅圈椅处坐着一男子,身侧则站着一手持长柄,身着劲衫的侍卫。
正是承王周岘及他的贴身侍卫舆一。
周岘腰身堪堪倚着椅背,身姿颀长,身着银白绣金圆领袍,修长的双腿微微支开,腰间系着同色双绕皮革银玉腰带,将那宽厚精窄的肩腰完美勾勒出来,双手支在椅把两侧,头微微往后仰着,薄唇微抿,鼻梁高挺,眼睫不时的轻轻颤动,似是在闭目养神。
光是那侧脸看上去都够一众姑娘驻足欣赏了,苏栩内心暗道,或许前世这张脸才是罪魁祸首。
可她此时无心再多看一眼,径直走到王爷跟前,福了福身,目光落在地面,嗓音柔柔淡淡,
“王爷若是累了,让下人先行摆好早膳,先用便是,若是因臣妾惫懒而耽误了王爷的身子,那可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此话一出,丫鬟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刚刚还温柔可人平易近人的主子,这会儿怎么就像是那寒冷入骨的雪山,说话冷冷的。
舆一更是疑惑的看了看王爷,内心暗道,
这…王爷可是等了好长时间呢,这也有错?
苏栩话里的那丝不耐精准的被周岘扑捉到,随即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她这是在生哪门子的邪气?
周岘睁开双眼,仰着的头悠悠抬起,目光就这样直直落在苏栩身上。
一眼过去,晃觉妻子似与平日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虽是自己妻子,但他也没有深究他人的习惯,眼中的那抹诧异转瞬即逝。
下人们此时纷纷低着头不敢看周岘的脸色。
荔香斜眼睨了下主子,却发现她那主子正泰然自若的站那,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内心不解,主子不是日日盼着王爷多来这院儿吗,怎的如今来了,反倒将人往外赶了。
其实苏栩说完也颇觉懊恼,刚重生回来就看到王爷,这心里的气还堵着,话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了,话落后才生怕王爷生疑。
转念一想,也罢,兴许这么一说,惹得王爷不高兴,以后还真就不用一起用膳了呢。
倒是乐得自在。
苏栩自个在内心完成了情绪的转折,面上却不显,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这王爷的脾性等闲捉摸不透,下人们也不知主子这话会不会惹得王爷不痛快,内心正打着鼓,就听那王爷开了口,
“夫人言之过重了,不过是皇兄之事令父皇伤心至极,须修养几日,目前尚需处理的事情较多罢了。”
言下之意是与她无关,不用多心。
苏栩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她自然也知道周岘此时来是有何事,难道上一世这个时候他没来吗,自然是有的,只是上一世她没有晚起,而坐在这等的人是她。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还没等苏栩问,周岘却是先她开口,
“夫人,近来本王只怕会越发的忙碌,等闲不得回府,王府内外辛苦夫人了。”
太子刚刚薨逝,周岘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这时也难保会有支持其他皇子的党羽想要生事使绊子。
忧所爱之人之忧,得了心爱之人如此嘱托,她能做的只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打点府内府外大小事。
只是周岘这一忙却仿佛没个头,有时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不说,夫妻敦伦之事都是能免则免了,虽每次在那事过后苏栩都会吃补身子的药,好让自己快一点怀上子嗣,可每次的期盼在看到月事时心里都难免失落。
加之宫里那几位催的紧,民间的谣言也铺天盖地向她袭来,久而久之郁结在心,成了心病,往后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被双双背叛,最后含恨而终。
思及此,苏栩脸色又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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