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宋子轩你好大的胆子
肃杀庄严的朝堂大殿,盛景帝握着血书的手气得发抖,“浙江巡抚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他的声音不大,但听在当事人耳里,无异于震天惊雷。
“微臣不知太子殿下这封血书从何而来,江浙一带确实有大雨月余,但前段日子已经放晴,只是淹了上游两个小村子,臣已组织州级官员前去救灾善后,这件事情臣也早写进折子呈上。臣斗胆请问太子殿下,可有其他证据证明血书所言?”宋子轩出列,说道。
“好,带人证!”萧清嵩朗声道。
殿外,一个衣着脏乱,披头散发状如乞丐的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他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臭味,所到之处,众人皆掩住了口鼻。
“跪下!”一声呵斥吓得来人扑通一声跪倒,抖如筛糠。
“陈文远,你不必害怕,陛下圣明,你只需要将你的身份,来意如实禀报即可。”萧清嵩说道。
“小,小人陈文远,是文沧州盂县青水镇的一名秀才,前几个月文沧州开始下暴雨,一直到上个月我出发来京的时候都没有停止的迹象,小人途径州府大小十三县,均被大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然各大官员并没有积极赈灾,零星几个施粥铺,只有米汤和麸子。小人也曾找过县太爷、知府大人,但都被打了出来,要不是被同乡掩护,小人,小人只怕早已死在路上。小人每走过一个地方,就会有当地的难民自发在布上写下名字,一开始还只是一小块白布,后来拼接多了,就变成了现在的百家布,万民血书。皇上,小人家乡的人过得苦啊,小人恳请皇上救救他们,每年辛勤劳作,赋税从未少交过,他们真的是最好的百姓,他们,他们都是您最忠诚的子民啊!”说到最后,陈文远以头抢地,咚、咚、咚一声一声都敲在了朝堂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宋子轩!”萧宁坤怒道,“听听,再看看”,他扔出手里的血书,“这一字一字,一声一声都是百姓的呐喊啊,今尔等治下,山河虽犹在,而百姓之苦却更甚,尔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上不敬君王,下不恤民情,尔等何德何能,安坐庙堂之高?”
“微臣该死,请皇上赎罪。”宋子轩摘下官帽,放下笏板,跪拜在地。
“皇上息怒,臣觉得事有蹊跷,如果真如这个陈文远所说,宋大人作为巡抚不可能不知情,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此等大案,且宋大人为官二十余载,从未出现差错,这其中定有缘由,臣恳请皇上彻查。”吏部尚书龚自汝进言。
“恳请皇上彻查!”百官附和。
“查!给朕查!”
下朝之后的宋子轩在家里坐立难安,来回踱步,完全不似堂上的冷静。这次回京述职本想借由水患一事捞上一笔,谁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他虽然在灾情等级上撒了谎,但实际情况也没有陈文远说的那么严重,长江一带受地理环境影响,每相隔一段时间总是要决堤一次,只要不发生叛乱,死几个老百姓又算得了什么,朝廷还会照顾受灾地区,或是拨款赈灾或是减免赋税,都是做政绩、捞油水的大好机会,这些年上下级官员早就心照不宣,偶有极个别不识时务的人给皇上写密信告发,也会在闻相那里被拦截,根本到不了御书房,是以他才敢有恃无恐。但这回明显是有人在针对他,那个陈文远是不是灾民都两说,这根本就是个局,只是这幕后之人对此类事件知道多少,目的又是什么呢?宋子轩知道现在有不少眼睛盯着他,他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见招拆招。
“五皇子这是要去哪里?”周洁紧赶慢赶,总算在家门口拦住了正欲出门的萧清肃。
“周公安好,我正要去刑部一趟,你且去家里坐坐,我去去就回。”
周洁挡住去路,“且慢,五皇子先听我一言。”
萧清肃摆了摆手,“我知周公想说什么,我也知刑部之行可能会被牵连波及,但作为皇子,我必须将国家的利益放在首位。陈文远一案关系到朝廷的清正与百姓的安宁,我不能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袖手旁观。”
周洁听罢叹了口气,“五皇子,那微臣等您回府。”
刑部大牢门口,萧清肃与萧清嵩不期而遇,他略一拱手,“见过太子。”
“嗯,五弟也是来监审陈文远的?”
“陈文远以读书人的身份替浙江百姓呼喊救命,我辈岂能充耳不闻。我倒是想问问太子,为何在京郊营地的时候没有告知陈文远的身份,难道我们其他皇子不配参与?”
“五弟哪里的话,你有伸张正义、秉公无私的心是大盛之幸。请吧。”
两位皇子踏进刑部大门的时候尚书周朗清正在对陈文远问话,“为何不见宋子轩宋大人?”萧清肃问。
“回五皇子,宋大人牵扯到案件,理应避嫌。”周朗清答。
“他不来如何对峙?不对峙怎么分真假?今天在场的有两个皇子,一个刑部尚书,还不够控场?还要避嫌?”
“五皇子说的是,来人,赶紧去请宋大人。”面对萧清肃的质问,周朗清很快做出了回应,并起身让位。
“今天周大人是主审官。”萧清嵩拒绝了周朗清让出来的主位,坐到了一边。
“陈文远,你说你一路从浙江走来京都,前后总共花了多长时间,途径多少州县?”周朗清问。
“小人花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至于途径州县数目,小人记不清了,因为怕被追踪,小人没敢走官道,都是贴边沿着小路,估摸着应该有四五十个县。”陈文远匍匐在地,回道。
“你在老家以何为生,家里几口人,住在什么街道?”
“小人之前中过秀才,后来一边读书一边摆摊替人写书信糊口。小人家中人口稀少,父母妹妹皆丧命于这次水灾。家里两亩薄田,位于盂县北边的近郊。”
“你在盂县都认识什么人?他们是否还健在?”
……
一阵问答之后宋子轩总算出现了,周朗清也问了他一些关于浙江当地的具体情况,以便佐证刚刚陈文远的某些说辞。
半晌萧清嵩清了清嗓子,“各位,此间就有劳了,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从刑部出来,他直接去了钦天监,驾轻就熟的来到观测室,韦一心居然破天荒不在。
萧清嵩来到露台,背手站立,无人敢上前打扰,直到韦正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到的?也不遣人通报一声。”
“好久不见,监正可安好?”
“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留得残躯,为陛下看一看天下而已。”
“监正执掌天机,洞察宇宙之秘,算尽星辰,定乾坤之序,更指引着农事与国运,若说功绩,大盛无人敢与您比肩。”
“太子殿下谬赞了,我知你为何事而来,一心让我转告你,她已算好日子。”
“嗯,一切还仰仗监正”,萧清嵩从袖子里取出一本书交给韦正道,“这是她上次托我找的古籍孤本,劳烦监正交给她,我就不多做叨扰了。”
一直到萧清嵩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韦正道才悠悠开口,“一心,还不出来吗?”
韦一心踱步而出,轻声唤道,“爹。”
“哎,爹爹我参透星云都看不透你的心。你既钟情于他,又为何不说呢?”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爹,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注定没有自由,他是太子,不管皇帝怎么安排,都不可能让他娶我的。”
“那你就离开,你本也不是这钦天监的官员,世界之大,自有你的天地,又何必在这里自苦,为他人做嫁衣。”韦正道既心疼,也无奈,他的女儿气质出尘,才能卓绝,不论是机关算术,还是观星占卜都不在话下,配谁那都绰绰有余,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爹,我自幼跟您研究天文,知道这人间的一世不过是沧海一粟,你们男人有理想抱负,可以为国为民,为何我们女子就不能有星辰大海,非要为一个男人而活?”韦正道还想说什么,韦一心挽过他的胳膊,撒娇道,“好了爹,我自己心里有数。站这么久你不累我都累了,听说烟雨楼新到了一批好茶,我们也去尝尝。”
“好,好,好,你也不必嫌我啰嗦,爹爹也不知道还能操心几年……”
“哎呀,爹,越说越没意思了,你不去我自己去。”韦一心甩开手,转身自己走下了观测台。
韦正道在后面只能摇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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