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挽发为君颜

春上台檐,光落堂前。

祝无忧醒来时,意外发现自己回到了偏房里,床榻太硬,这咯一下那撞一块,起身时浑身酸痛,像是昨夜才跑过三千米。

更加奇怪的事,他的头发居然一夜之间,长到了腰间。

“我好像没有戴假发?”他坐在黄铜镜前,头发切切实实长在他头上,即使东扯一下西拉一下,长发依旧在他头上稳若泰山,“这就是我入乡随俗的设定吗?还挺有意思的。”

镜前恰好放着一支木簪,他倒腾了许久,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边绑不上去,有强迫症的他不服气又试了几回,依旧制服不了。

“我来吧。”

转眸间,克劳德的手挑起他的发丝,细细顺着,条条打理,腕间的混进发里。

祝无忧一手拿着木簪问道:“克劳德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没有发现呢……”

“我并未出去过……一直躺在你床边。”

“诶!真的吗?没有发现,不好意思。”

“无碍。”他浅浅笑着,祝无忧把簪子递给他,他抬手推回,从袖口处扯出一段素白绸带,轻轻捆起头发。

“感觉像是克劳德的转版,只是头发的颜色不一样了。”他瞧着镜中的自己,莫名的感触蔓上心间,眼眶边忽然湿润,“长得好不像我,一点都不像呢,为什么有点……”

“怎么了?”

他故意别起一段发丝,挑到额前盖眼眸,深吸了一口气说:“无碍的,头发飘进眼睛里了。”

说话间,克劳德的手忽然在他眼下带过,撇去几滴眼泪,“要当心哦。”

此言一出,停在他下睫毛的泪不再停留,为一个借口齐齐落下,祝无忧把克劳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悬而未定的绸带少了力,一下子散开。

祝无忧轻轻回了个“嗯”,他把下巴放在克劳德手心,眼泪在止住。能倚在别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至少对于他来说是如此,这样稍微一倚,好似心有了归处,不必在空中飘零。

他知道克劳德的记忆已经消失,那双蔚蓝的眼眸被海波藏在浪之下,等着他迈过虚无的浪白去打捞。

户前日光坐前移,晌午过,远处人家炊烟前。克劳德被岛民叫下山去,他一个人留在院子里,提着剑独自揣摩要义。

统兔子蹦到秋千上,挠头晃脑引经据典:“扎好了头发可就不要散开了,会扎到眼睛,到时候又要哭鼻子了。”

“才不会呢。”祝无忧淡定回。

见挖苦不成,它又另辟蹊径道:“小猪似乎很喜欢流眼泪呢,为什么呢?是因为从前生病了,死后的身体依旧带着病根吗?”

统子特意选的话题,不信他不气急变动,它几番套话失败,发誓这次一定要破解这厮的诡计画皮。

“统子很喜欢问为什么呢。”风扬起他的长发,一丝一缕扫过打横的剑,他温声回道:“有泪失禁,但是你总是说死来死去就不对了,如果想要问我的家庭,大可直言,不必弯弯绕绕,说这些难听的话。”

统兔子麻了一秒,祝无忧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在它的印象分析中,他一直是一个人缺爱自卑,敏感委婉的小屁孩。它承认人类的复杂性,却只认定他一定单纯稚嫩。

“你在害怕吗?”祝无忧冷下语气,背对他说。

统子反驳:“才没有,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克劳德不注意扫描了你的身体——说来话长,我问你,你是不是有好几次差点被水淹死。”

“bingo,答对啦。”祝无忧突然间闪现到秋千旁,给统子吓了一大跳,“不要害怕吗,我只是想要看着你的眼睛。”

“你好怪……”

“在哪方面呢,说来听听。”

统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你的身体里有奇怪的异动,这种异动不是克劳德的共生关系带来的,我从你身上的伤口推测。”

“这和掉进水里有什么联系?”

“入侵者入侵者!从前闯入飞行舱的入侵者身上就有这样的伤口,我是不会放弃怀疑你的,你骗克劳德的事情,我一定会揭穿的。”

“你好可爱……”祝无忧摸着它的头,情不自禁笑着, “好呀,我等着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统兔子的天灵盖被钳制着,无法从他的掌心逃脱,心里宽慰着这只是小事,虽然火在脑门,嘴上仍是喋喋不休:“鳄鱼的眼泪,下次不要哭给克劳德看了,他当年就是这样上当的。”

“是幸福的眼泪哦,统子不要误会了。”他笑得灿然。

统子撇嘴:“幸福怎么会落泪,幸福的人会笑才对。”

祝无忧顿了顿,统子以为自己终于胜了一次,说教模式打开在即。

“这样吗?对不起我不知道呢。”他眼角闪了几点泪花,“我好久,或者说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滋味,只能试着这样表达,请不要见怪。”

他的长剑竖在眼睛前,掩住了泪波。

这一回轮到统子顿愣,它第一次阅人,便遇见这样一个毫无逻辑的人,所有的行为在感性与情感间游走,思绪是隐秘的信号,一会儿游走在规则制度上,一会儿徘徊在疯狂混乱之中,没有定性,远超它认为的复杂。

它放下骂骂咧咧,疑问道:“为什么要对我和颜悦色,我的态度明明这么差。”

“一半一半吧,在我认识的人中,统子已经算好的了,另外一半暂时无法说明。”

“那现在呢,为什么会哭呢?总不能是幸福的眼泪了吧?”

“是死骨病忧存,情不自禁。”

统兔子等着脑袋转译他的话,祭司之家的大门开了一角,克劳德背上背背篓正到家。

“你回来了克劳德,我等了好久。”祝无忧跑上前迎接,抢过背篓别在自己身上,奈何身板子太薄,大篓子压了他一截。

克劳德赶紧抢救,扎在肩前的低马尾无意间勾住了背篓,篮子里的草药晃撒,沾了银发,作了点点陪衬,“下次要小心一些才是。”

“我不知道克劳德力气这么大,所以才斗胆一试的。”

“还斗胆……其实是蓄谋已久。”

“不要再调侃我了。”

两人拌着嘴走远,统子还晃着秋千,呆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心里默想:总觉得克劳德不一样了,是错觉吗?他从前的人设是怎样来着……

“河童男,你在不在,快点出来跟我讲解一下情况。”统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如你所见,无需说明。”

统子兔倒吸一口凉气,随口的呼唤竟成了真,“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可以来去自如?”

黑衣人一把薅起它的后背,统子兔学着人类悬空反击,噗嗤一下又一下,把兔生学会的所有功夫悉数用上。

“不要问太多为什么,答案要自己去找。”言尽于此,黑衣人散作轻烟一缕远处,飞在半空的统子摔了个狗啃泥,头上的绒毛脏了,白毛从中多一点黑。

“一个个都是谜语人,直白一些大大方方不好吗?”它低头画着圈圈,小气吧啦诅咒别人,“嗯?哪里来的薄荷,看来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院子里长着一地薄荷,郁郁葱葱间挂着几粒水珠,兴许是昨夜的雨露未干,躲在小叶下躲避太阳。

克劳德从床榻上醒来,近来他总是犯春困,思绪稍微放空片刻,便不知不觉睡去了。睡着了亦不安生,梦如细雨,丝丝缕缕飘入沾湿长睡,醒来之后必逃不过头昏脑胀。

书里常说多梦不好,他倒不甚在意,梦里讯息有时能指引现实,也算得上一种未卜先知。

他刚想倒杯茶水压一压余梦,白瓷碟上的浅绿小方块引起他的注意,细细一瞧,碟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不好字迹,也知是他所作。

【春困难消,我照着记忆复刻了下薄荷慕斯,或许能化开一点困倦。

ps:食材太难找了,所以我找了平替的,可能味道会有一点怪,不许浪费哦。】

调羹挖起一勺浅绿,一旁的统兔子忽然叼着一茬薄荷上桌,恭恭敬敬放到瓷碟边,对着克劳德抱怨道:“原来是要给你做这个草方块呀,我的薄荷都快被小猪薅完了。”

“小兔子不能吃薄荷。”克劳德俯身去点它的头,盘在身后的长发蓦地滑到肩前。

祭司职务繁多,平日里他疏于打理银发,只随意扎了下,别发在一侧,现如今睡醒,头发却是齐齐整整的。

银白之中甚至缀着一朵小花。

“你有所不知了吧,这是小猪的手艺,他做完草方块后无聊,顺手给你扎了下。我说你在睡觉,现在扎会睡乱的,他说你睡姿好,不会乱,真是奇怪呢。”统子巴拉巴拉嚼薄荷,一片又一片上头。

忽地,他似乎听见了海潮翻涌的声音,渺远深邃的在他心海中轰鸣,一声又一声。

“我知道的。”再抬眼时,他的眼底多了一层浅蓝。

那天醒来,他不记得眼前拥抱的人是谁,即使统子在旁提醒助力,他仍然记回忆不起半分。

他只能靠满地的纸皮,靠纸上的细语温言重新认识他。那夜未眠,如山的文字堆出一个祝无忧,目光落在纸上,片段里的人冰冷难以触及,又低下头,怀里的人脉搏浅浅,近在咫尺。

“其实我不想不通,为什么克劳德失忆了,还会义无反顾地信任小猪,是情难自抑吗,我看见薄荷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

“温澜潮生……”

他这样想,慕斯放了太久,受了春的回温,渗出薄薄的水雾,压在白瓷碟下的纸条洇了墨痕一片,关于他的书写,在一碟碟慕斯里涌入他的眼眸。

统子兔鬼鬼祟祟吧啦一口慕斯,差点被冰掉了脑袋,他趴在桌子上乱说叭叭:“小猪记性真好,六七岁时的配方也能记得。”

“是慕斯的配方吗?”克劳德好奇追问。

统兔子也犯了春困,长长一个哈欠:“嗯,他说这是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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