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匕首下去,缠绕在克劳德腿上的藤蔓断开。
统子和小盏一同沉默,两人谁也没看见地上蜿蜒的藤蔓。
“许久不见,这禁锢人心的藤蔓竟也有了些长进,是我大意了。”她说着,指尖朝着花蔓一点,咄咄逼人的藤蔓不敢上前四散开去。见此处无攻破的良机,便扭头向克劳德那边发起攻势,她摇头道,“这可不行,欺软怕硬不是好习惯。”
统子立在中间,看着一边刀刃断荆棘,一边兰花指百斩,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阵营。叹息之间,一根孤独无助的藤蔓从它背后袭来,一把绕住它的脖子。它像是看见了邪祟一般,边嚷嚷边挣脱:“走开走开,妖魔鬼怪,速速远离,阿弥陀佛神仙保佑。”
藤蔓吱了一声,对会说话的兔子颇有兴趣。
“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花开二十一,速速远离,不要靠近我……”统子的嗓子哑了,浑身战栗抖动,紧闭的双眼似乎看见了自己壮烈离去的身影,它心想:这具碳基□□还是限制我的发挥,以前的身体才不会感受到疼痛,地球上的生物太拉胯了,都怪可恶的河童男,我的今天都是他害的,克劳德怎么会喜欢人类的七情六欲,这样累赘的东西,这样不值得一提的……快来人救救我吧。
咔哒一声,匕首斩断青藤,树汁四溅而起。
“别害怕,它们没有想要伤害你。”祝无忧从背后拎起它,揽着克劳德的双手上下试了一下,满满当当,正好够抱起一个他。“前辈,你借我的眼睛来到高塔外看过一眼了,礼尚往来,我能否借你的藤蔓……也好带他回家。”
他的肩膀上坐着一个统子,手上抱着克劳德,说话的气力都小了几分。克劳德比他高了两个头,对比之下,倒像是小孩跟大人开玩笑玩闹。
小盏侧过身体:“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来外面吗?或许你想要的答案,就在我的回答之中。”
“不必了,前辈既不肯说,定然是想让我自己去寻,这样一想,或许我自己找出答案,会更加有意思。”
不知从何时起,风不再轻柔,阴云垂野,蜻蜓低飞。
“来自世外的人,都有同样的心。”言尽于此,她往兮山上一挥手,喧闹的藤蔓为他开路,条条织成路,随着远行的风,一路向山上爬去。
他走上归途。
山路崎岖,统子在祝无忧的肩膀上一晃一晃,它默默回头一望,小盏还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不会出差错吗?等村民醒来后,看见一地藤蔓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这样离开会不会太仓促了。”
“统子听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句话吗?”
“什么师父,你要叫克劳德师父吗?”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认真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小笨蛋──时间不会停止流逝,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所以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过是流逝进程中的异点,现实中的时间照常流逝,我们只是被困在异点里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某个幻境里,幻境之外的岛民烧饭的烧饭,追蝴蝶的追蝴蝶,不会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对吗?”
“如你所见。”祝无忧放下手中克劳德,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小瞧了克劳德的身板。
眼前的人依旧昏迷,微弯的睫毛下有一小块阴影,倚在祝无忧身上时,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滑到他的怀里。
祝无忧解开发带为他包扎,自己的长发则用一根树枝别住,轻轻悬在左耳边。
深望一刻,心绪万千。
他掐住克劳德的下巴,小声抱怨道:“怎么这么沉,和电视剧里说的不一样的,我还是背着你回家吧,再抱着的话,手估计会废掉,这样就没有办法给你做薄荷慕斯了,原谅我吧……”
“没有人会怪你的小猪。”统子讪讪接话。
他猛然站了起来,想起肩膀上有一个电灯泡,自己神叨叨的话全被听了进去。
后半段山路,他尽可能的保持沉默,以防肩膀上的可恶兔子竖起耳朵偷听。
山月无暇,清风无边,漫漫山行终有尽。
回到雪堂时,月已西斜到水边去。祝无忧在前堂后院搜罗了好一番,才找到几样消杀治疗的药物。他扒拉在床边,给克劳德一点一点清理伤口。
刀口见骨,经脉断裂,如果在现实之中,早就气绝人亡了。但即使不是又如何,难道苦痛就会因此减少一分吗?也不见得……
他们来到兮岛已有月余,克劳德教他的祭祀要务中根本没有这样血腥的操作,他深刻怀疑眼前的人被下了降头,做起事情来才会如此疯狂不顾自身安危。
“要怎样你才能醒来呢?”他对床自问,月低山娴静,虫语春回声,时节正佳,“如果明天之前克劳德还是这样的话,我可能要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了。”
兴许是长夜无事,祝无忧用手指头戳弄着克劳德的脸蛋,一下又一下,先来一个梨涡,再来一个酒窝,这样笑起来或许会更加甜美一些。
在他的印象里,克劳德虽然时常对他展露笑颜,但笑里透着一份不易察觉到冷。
这冷是静流深潜,如此反复的日日夜夜里,他没能潜到他心底一探究竟。
月光漫散在他脸上,人造梨涡里盛着月光,棱角加深了明暗分界,睫毛下阴影一片。有时祝无忧这样想,浅淡无风的日子蒙着一层黑色欧根纱,远远想着是灰蒙,细看是闪烁。
他们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时日,好久没有在取景框下生活,撇去现实中多余的光线,这样纯粹过过。
长睡不起也是幸福,白昼里了无牵挂,黑夜里无需胡思乱想,事事清明,只在美梦之中渡过,所有的操控权集在自己的手上,执棋裁决,逆转时空,无所不能,无坚不摧,逍遥自在……
“又在做白日梦了。”祝无忧倒在自己的手臂里,高塔里的昼夜颠倒使他疲惫,不知不觉中,他沉沉睡去。
睡梦中,一些恍恍惚惚的影子钻进他的躯体。
他好像又回到阿德勒斯,回到那个大雨滂沱的雨夜。那时他以为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境一场,生死可以重来,像游戏一样自由自在。现在想来也是疯狂,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燃烧自己。
如今却失去了这份胆量,在世上有了牵挂,为所欲为的心也风平浪静了许多。
身心彼此共用,灵魂也重了几分。
梦中,克劳德划破手腕为他疗伤。祝无忧还是第一次知晓这件事情,盘踞在他心头的困惑如数解开。
趁着统子安睡过去,他掏出匕首打算试一试真假。
“只是试一试,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言罢,他找准位置,一刀快准狠落下。
奇怪是是,手腕间传来一阵贴人的温热。
克劳德微蓝的瞳孔里泛着威胁,匕首被他自己架在脖子上,道:“如果你因为我而受伤,在我醒来之后,一定会用同样的方式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不要这样对自己好吗?”
祝无忧怔愣,片刻之后才敢开口:“你醒了,那就好。”
“如果我一直不醒呢?你又会怎么做,这样伤害自己成全我吗?我可以说得自私一点吗?即使你意识到将要为之献祭的人是你最爱的最不舍得人,也请不要这样……我会伤心的。”
“我只是,对不起克劳德……”
克劳德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想撬开他脑子瞧一瞧真假,他眼底的蓝在极端情绪下升腾,渐渐成了日落蓝调。
“下不为例。”
“嗯嗯,我答应你……但是你知道的克劳德,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情况真的很危急,我依旧会这样。”他把匕首从克劳德脖子上取下来,安稳收回,“我知道这是我懦弱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等到有一天,我变得足够强……”
话犹未尽,克劳德撑在床上,低身前俯吻上他的嘴角。
“诶……”祝无忧心中疑问,心脏像是死火山口起死复生,满身的神经一抖,海浪般传递的震惊涌至心头。
一吻落尽,克劳德故作严肃捏住他的脸,语气温柔道:“我知道了,不用再说,言尽于此。”
“哦——”他低下头整理刘海,把鬓角边的头发扯松,盖住耳朵,语气拉扯断断续续,“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怎么样了?”
“你过来一下。”他轻轻来过克劳德的领口,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听完后的克劳德习惯性地点了点,又趁他不注意亲了一口。
祝无忧眼看挡不过,直接“恼羞成怒”撒腿要跑,前脚才迈出一步,后脚连人带刀摔倒了床上。他头上的发带给克劳德包扎伤口去了,路上随意捡了根竹枝簪发。
这一摔,竹枝脉断,青丝凌乱,呼吸贴着呼吸,心跳失了分寸。
他偏过头去,无法直视克劳德的眼睛,墨蓝至极如深海。从紧扣的十指上,他能听见他愈演愈烈的心跳声。
祝无忧磨蹭:“有点不太好吧……要不要关一下灯,我不习惯。”
“不好吗?太暗就看不见你的脸了,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以前都是开着灯的……”
他震惊:“以前,什么时候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你在晚上……”
“关灯也行,那……”
“不行不行,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从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没……有……经验。”他咽了口气,耳垂红了一片。
克劳德偏头皱眉,“可是我们之间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嗯,快睡吧,晚安。”
油灯骤灭,一屋月华上屋梁。
克劳德侧趴在他身上,又说了一句晚安,安心睡去时十指仍旧紧扣。
“诶?这样啊,我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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