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中年男人走近到不足一米的地方,纪聿礼还是没记起这人是谁,只蹙着眉看他。
男人笑吟吟的,脸色的沟壑显得他非常和蔼,“不记得我了?”
“找我什么事?”
对纪聿礼这没大没小的态度,男人也没生气:“你不记得我也正常,我是你爸爸的朋友,这几年你不和你爸爸住一起,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你了,没想到长这么大了,比以前更帅了。”
纪聿礼没有和他寒暄的想法,他身上带出来的监狱里阴冷的气味令他不适,只想早点钻浴室里洗干净,于是又毫无波澜地重复道:“找我什么事?”
男人的笑僵了一下,叹了口气:“聿礼啊,你的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以后没有你爸爸的庇护,还是要收敛一下。我来是有事情要和你通知,是这样的,你知道你爸爸……那个以后所有财产不是都没收了吗,这个房子前几天也被拍走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房子以后你是住不了了的……”
男人欲言又止地顿了顿,抬眼看他的眼色,纪聿礼点点头:“那我今天把东西收拾出来,晚上就搬走。”
“……”男人表情僵了一瞬,见纪聿礼转身欲走,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他,“等等等等,你听我把话说完。”
说话弯弯绕绕的,说半天都没到重点,纪聿礼皱起眉,抱臂看他。
男人擦了擦额角的汗,道:“这个房子被我拍下了。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是伦铭的亲生儿子,在我眼中就像是我的小侄子,我不忍心看着你就这么流离失所,所以我决定这栋别墅还是先让你住着,直到你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你想搬再搬,怎么样?”
纪聿礼挑了挑眉:“条件呢?”
“没有条件,一栋房子而已,不算什么。”男人道,“你不愿意吗?”
纪聿礼轻哼一声,皱着的眉微微舒展开,耸了耸肩:“这是我最近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
男人笑了起来,眼尾的皱纹浮出,看上去仿佛是一个因为孩子有着落而放下心的父亲:“那你在这好好住,保姆司机我就不给你留着了,你快高中毕业了,要好好适应一下普通人的生活,不可能一直当个大少爷。除此之外有什么难题再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助你的,就算是看在伦铭份上也不会让你受太多苦,这是我名片,有事打我电话。”
男人递上名片,纪聿礼接过,随手揣在兜里,敷衍了几句便走进别墅,合上门。
男人似乎依旧习惯他一贯目中无人的态度,只是笑着和他挥手道别。
-
浴室里水雾弥漫,纪聿礼阖目靠在浴缸里,白皙的皮肤被水汽蒸得泛起红润,湿漉漉的发尾往下滴水。
其实没有那自称纪伦铭朋友的男人的帮助,他也不知道可以去哪。
纪伦铭说的不假,虽然他名不副实的父亲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子儿,但他亡母留了一笔巨大的遗产,足以让他继续过少爷的日子好些年。但纪伦铭同样也猜错了一些细节,那一大笔遗产,只有等他二十岁生日那天才可以取出来。
也就是说,他剩下的两年里面依旧是穷光蛋,还不一定活得到二十岁。
他现在卡里只剩下之前没花完的十几万,以他的花钱速度,不出一个月就会挥霍一空,同时,纪聿礼并没有紧衣缩食的想法。
能活一天是一天吧,大不了饿死。
纪聿礼从浴缸里站起,哗啦一声,水流顺着他光洁白皙的身体滴到地面,沿着他走过的轨道蜿蜒出一条水渍。
第二天早晨,他套了件校服外套去上学了。
他请了半个月假了,如果再不回去上学,就会因为旷课过多而被劝退,虽然他并不在乎那个文凭,但他实在忍受不了班主任每天一个的催促电话。
他到的时候班里正在上早自习,他的到来让教室里稀稀拉拉的朗读声静了静,纪聿礼恍若未闻,径直走到自己靠窗的最后一排位置,拿出自己的枕头趴下去睡觉。
醒过来班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正是升旗仪式的时间,班上只有几个和他平时常混一起的不学无术的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他们看见纪聿礼醒了,同时噤声朝他看来。
纪聿礼揉了揉脸闭眼缓了会,靠上椅背,手伸进桌肚里摸了圈,只摸到一个空了的烟盒,蹙了蹙眉,低声冲那几个跟班喊道:“李斌,给我去买包烟。”
教室里有长达半分钟的安静,接着那几人收回视线,又开始大声侃天,没有人动,所有人默契地无视了他。
纪聿礼眯起眼睛,从他们身上快速扫过,拉开桌边的袋子——同样空空如也。
这个袋子是他平时放现金的地方,他喜欢拿钱使唤人,也只有钱才能使唤得动人,他就把成沓的现金放在里面,有事就从里面摸几张毛爷爷甩跟班身上,便有人屁颠屁颠地帮他做事,有人偷偷从里面拿钱他也无所谓。
反正他有的是钱。
看来他没来的这十几天,他剩下的钱早都被他们瓜分完了。
纪聿礼站起身,走到李斌身后,接着抬起脚,狠狠地踹上他屁股下的课桌。
“咣当!”
课桌轰然倒下,桌肚里的课本散落一地,李斌被踹的差点倒在地上,身边人扶了他一把才稳住身形。李斌勃然大怒,猛地转过身,高高地举起拳头:“他妈的——”
纪聿礼个子很高,虽然他远远看着总给人骨架纤细的错觉,但走近了一对比就会发现他身材修长高挑,和一米八、肌肉紧实的李斌面对面站着也丝毫不落下风。
拳头距离他鼻梁只有五厘米,纪聿礼眼皮也没眨,只用他那双浅色瞳孔、眼尾上扬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李斌。
李斌的拳头在五厘米的位置顿住,在纪聿礼一如既往傲慢冷漠的视线下无法前进一分。李斌脸色不断变换,半分钟后他愤愤地放下手,五指紧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李斌讥笑道:“纪大少爷,使唤人的时候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格,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对我们召之即来吗?哈哈哈,你那个首富爹都破产入狱了,你还在这摆谱呢?”
纪聿礼定定地盯着他,眼睛如同冬日的寒潭,深不见底,看得李斌心底发毛。纪聿礼以前盛气凌人,仗着家世肆无忌惮的模样早已深深刻入他的脑海,即使明白眼前的人已经没有任何倚仗,他也下意识胆寒。
忽然,纪聿礼勾了勾唇,李斌一愣神,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纪聿礼猛地出手,掐着李斌的脖子摁在讲台上,力量之大将讲桌都往后移了三公分,发出尖锐刺响。
所有人愣了两秒,纷纷涌上前想要拉开纪聿礼,李斌却崩溃大喊:“别过来!别过来!”
李斌目眦尽裂瞪着距离左眼两厘米的钢笔笔尖,瞳孔猛缩,浑身都在发颤:“纪聿礼你疯了吗!?教室里可是有监控的!你如果敢伤了我,你也会落得和你爹一样的下场,这回就没人能保你了!”
纪聿礼扯开嘴角轻轻笑了:“你觉得我会怕么?”
李斌瞪着眼前面容美好却散发恶魔般可怕气息的人,心里不可抑制地冒上恐惧。
纪聿礼忽然收紧了手指,五指卡着李斌的脖子,令他感觉到细微的窒息。纪聿礼说:“在和我说这些话之前,想一想自己的身份,以前像条狗一样跪在我脚边祈求我施舍你们一点钱的样子,你们不会忘记了吧?”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斌憋到通红的脸,脸上露出嫌恶,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拿出湿巾擦拭自己手心,一眼也没看脚下跪着的咳得撕心裂肺的李斌,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这些曾经对他百般奉承、摇尾乞怜的同学们此刻神色各异地看着他,唯一不变的便是从以前便深藏在眼底的憎恨与畏惧。
纪聿礼将擦过的湿巾扔到李斌身上,“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们家……确实破产了,但是你们真的觉得,我真的就一无所有吗?”
众人皆是神色一僵。
纪聿礼冷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随便卖个不喜欢的车,都是你们祖孙三代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纪聿礼走到一人面前,从他衣袋里拿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撩起薄薄的眼皮扫了他一眼,那人犹豫片刻,拿出打火机凑到纪聿礼面前。
纪聿礼垂下眼深深吸进一口,火线上涨,身体里的烦躁与火气稍稍平息,他摘下烟,望向窗外绿意盎然的树木和澄澈天空,在飘渺的烟雾中眯了眯眼。
那一瞬间,他的身上似乎产生了一丝……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气质,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所有人望着他,同时出了神。
收回目光时纪聿礼已经变回了平时高傲冷漠的纪聿礼,他勾起嘴角,伸手扇了给他点火的男生一巴掌,接着扔了五百到他身上,转身离开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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