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住院

意识漂浮,耳边似乎响着规律的“滴——滴——滴——”,纪聿礼渐渐从虚无中苏醒过来。

第一个先恢复的感官是嗅觉,呼吸间是熟悉的消毒水气味。

纪聿礼睁开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好几秒才聚焦。他偏过头,看见一间略显空荡的房间,窗户紧锁着,从外撒进阳光。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从手臂处蔓延至全身。纪聿礼皱起眉,霎时间冒出冷汗。往身下看,看到蓝白条纹的被套,以及自己在被子外面扎着针的手臂。

他确定了自己是在医院,昏迷后有人把他送来了。

是失去意识前撞到的那个人吗?

不等他细想,房门轻响,被人从外拉开,一个身着护士服的女人走进来,似乎是要例行检查,和纪聿礼对上视线,愣了愣,惊喜走上前:“你醒啦!”

护士叫来医生,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问他有哪里不舒服。

“浑身疼。”纪聿礼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像是刚发掘出声带功能的野人。

“浑身疼是正常的,你药物严重中毒,送进来的时候呼吸都快停了,我们抢救了你三天,才成功救下你。”医生抽了管血,“你这几天可能都会持续疼痛,最好先别下地,或者做重活,好好躺着。”

纪聿礼没回话,疲惫闭上眼睛,单单是说了一句话,也几乎把所有力气都要耗空。

医生嘱咐了几句便离开,护士留下来给他调整床的高度,让他坐的舒服些。

纪聿礼沙哑问:“谁送我来的?”

“你哥哥啊。”护士道,“下次别乱吃药了,你可把你哥哥吓坏了,从早到晚守了你好几天呢,一放学就过来,生怕你醒来看不到他。”

护士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女人,看着很和善,笑道:“兄弟俩感情真好,不知道我家大儿子长大以后会不会也这么疼妹妹。”

“哥哥?”纪聿礼低声重复一遍,他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们一个都不认识,哪里冒出来的哥哥?

纪聿礼闷咳了几声:“他人呢?”

“按照以前的时间,差不多快放学了,应该一个小时之后能到吧。”护士给他床垫调成了能半坐的角度,换了瓶吊瓶便离开了。

纪聿礼看着空空如也的病房发了会呆,尝试着自己坐起来。

每动一下都疼,这疼不是做了某个手术后伤口未愈合的痛,而是遍布血液里、无处不在如针扎的疼痛。

纪聿礼咬着牙坐起身,冷汗很快从额头冒出。他稍微喘了口气,接着开始动腿,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他极大的力气,他颤着手拿过床边的水杯,灌了半杯水进嘴里,另外半杯全漏在下巴和床单上。

他扯开胳膊上的留置针,缓慢下床,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在病房里走了一圈,两秒钟的路程他走了半个小时,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但总算是习惯了这个疼痛,动作不再那么艰难。

等他重新坐回床上,呼出一口气时,门被推开了。

推门进来的人穿着蓝白校服,背着书包,手里拿着外卖盒,和纪聿礼目光相接的一瞬间顿在原地。

纪聿礼认出他是谁,眯了眯眼。

……宋怀川?送他来的是宋怀川?

宋怀川很快敛下目光,轻轻合上门,将书包和外卖盒放到旁边的小茶几:“你醒了啊。”

纪聿礼脑袋陷在枕头里,偏了偏头:“是你送我来医院?”

“嗯。”宋怀川低低应了一声,忽然注意到被纪聿礼扯下的针头,正悬在半空往下滴液,立马皱起眉,“你把针拔了干什么?”

纪聿礼扯了扯干裂的嘴角:“我开心。”

宋怀川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出门叫医生去了,很快护士便带着工具进来,边数落着他边给他重新扎上。

纪聿礼实在没力气反抗,只好由着护士动作,同时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宋怀川:“哥哥?”

宋怀川眼角动了动,推了下眼镜,转过身去不理他。

护士扎好针离开了。

纪聿礼虽没什么力气,却热衷于惹火宋怀川,似笑非笑道:“哥哥,听护士说,你守了我好几天?”

宋怀川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低头拆外卖盒:“你昏迷前正好撞到我,虽然很明显是碰瓷,但警察那边不好证明,我怕你真死在ICU,很麻烦。”宋怀川说,“至于‘守’,那是他们夸张了,我顶多来看了你几眼。不用感谢我。”

被宋怀川反客为主说自己想感谢他,纪聿礼冷哼一声,倒也没多意外:“为什么要占我便宜,很喜欢当人哥么?”

“手术要家属签字,随便找个借口。”宋怀川打开快餐盒,纪聿礼远远望了眼,绿油油的,好像都是蔬菜,两菜一饭,看着寒碜死了。

纪聿礼坐在床上看他吃饭,冷不丁冒出一句:“哥哥,我枪呢?”

宋怀川动作一顿,目光远远望过来,沉默几秒后,他道:“枪是哪里来的?”

纪聿礼:“路上捡的。”

宋怀川皱起眉:“纪聿礼,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在国内持枪是违法的,如果你不说,我会报警。”说完,他顿了顿,“还有,你为什么会春药摄入过度?”

纪聿礼低头咳了好几声,慢悠悠道:“你给我买包烟,我再告诉你。”

宋怀川挑了挑眉,无语道:“你觉得你现在能抽?”

“我不管,我就要。”

宋怀川嗤笑一声,眉毛挑得更高了,他整个人隐在阳光的背面,使人看不清他的脸,但纪聿礼知道他现在一定是轻蔑、不屑的表情。

“你觉得你现在有和我撒泼的条件?你现在走不了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动一下都会加速毒素的流通,身上穿的、手上输的、躺着的,都是我出的钱,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明白么?”

“你做梦!”纪聿礼心里的火噌的一声着起来,瞬间沉下脸,抓过旁边的空水杯用力砸向宋怀川。

手臂酸软无力,砸出去的水杯以一个低垂的弧度落在地上,砰然碎裂,连宋怀川的脚尖都没碰到,反而纪聿礼因为动作过大,砸完东西就撑着床边大口喘气,被身上的刺痛弄得皱紧眉。

处于下风的局势令他怒火中烧,撑在床边的手背手筋凸起,苍白而瘦削,将床单攥得皱成一团。

脚步声由远及近,床边出现一双白净的运动鞋,接着下一秒,纪聿礼眼前一花,被用力按在床上,脸颊被一双手捏得生疼,面前出现一张英俊,但冰冷阴郁的脸。

向来只有他按别人的份,从没人敢这么对他。纪聿礼气得浑身发抖,剧烈挣扎起来,宋怀川却纹丝不动。

“你最好看清楚现在的状况,现在是你依靠我,不要摆出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少爷架子,现在没用了。你在ICU躺了三天,几乎花掉我所有积蓄,而我本可以不管你,或是不签字,因为我只是恰好在你中毒的时候碰到你,连皮都没擦破,我什么责任都不需要承担,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救你?看你给我甩脸色摔杯子吗?嗯?”

宋怀川的语气仿佛淬毒的刀子,一字一句,嘶哑森然,饱含经年累月的恨意和一丝报复的痛快。

纪聿礼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恨自己,想看自己跌落谷底,对他俯首称臣。

但,这不可能。

纪聿礼一口咬向宋怀川的手,宋怀川却仿佛早有预料,迅速抽回手,让他咬了空。

纪聿礼抬起一只手要扇他巴掌,被宋怀川握着手腕按在脸侧。他一通乱打,全被宋怀川轻轻松松制服住了,反而让他因为动作过大而疼得不住抽气。

对上宋怀川仿佛看无能狂怒的小动物的眼神,纪聿礼气得眼睛都红了。

纪聿礼咬牙切齿道:“你要钱,我随时可以给你,你以为这么点钱就可以把我踩在脚下?你做梦。”

宋怀川嘲道:“我知道你现在还有点小钱,但,剩下的不多了吧?就你的花钱速度,不超过半年肯定一分不剩,也可能还我钱后都不剩下多少了,到那时候你靠什么活?扇人巴掌,还是卖身?”

“没钱就饿死,和你无关。”纪聿礼冷道,“放开我。”

“饿死?你想的美。”宋怀川放开了手,坐在床边用阴沉的眼神看了他几秒,随后视线一收,锋利的侧脸重新恢复平时冷淡的模样,走回沙发继续吃饭。

纪聿礼气得背过身,被子盖过头顶。

空荡的病房重新恢复安静,只有宋怀川克制的咀嚼声。

纪聿礼闭着眼睛睡不着,被迫听着背后的人的动作。宋怀川似乎拿出了什么作业,沙沙地发出笔尖和纸张的摩擦声,悉悉索索的,吵得他心烦。

在第一万次心里催促宋怀川早点回家后,背后的写字声忽然停住了。

纪聿礼在被子下悄然睁开眼,听见笔被搁在桌面,随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擦着床尾再次远去,最后,“喀”一声,门被合上。

宋怀川走了。

纪聿礼头探出被子张望了眼,房间里果真空荡荡,只剩他一个人。

纪聿礼呼出一口气,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宋怀川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纪聿礼抬眼瞥了一瞬便阖上眼,听见宋怀川走到床边,在床头柜搁下什么东西,随即回到桌边提起笔重新写起作业。

纪聿礼躺了一会,一道馄饨的香味飘进鼻腔,他偷偷睁开眼睛,看见床头柜那放着的塑料袋里,盛着的是小馄饨。

纪聿礼没动,半晌,他轻声开口:“我不吃小馄饨,我要吃炸酱面。”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写字声不停。

“那我就不吃了。”

“……”

漫长的沉默后,宋怀川忽然啪嗒一声放下笔,重新出了门。

二十分钟后,一碗清淡的炸酱面被扔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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