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外卖到了没啊?等咗半个钟啦,我这个白切鸡都进化成走地鸡了,后生仔你做咩啊?”
“咳,美女姐姐,真係对不住!塞车啊,我马上就到!保证您嘅白切鸡……” 严默用肩膀夹着手机,手伸进外卖箱里挑挑拣拣,广贸七月的太阳能把人晒化,豆大的汗珠浮在眼睫上都能迷了眼。
话还没说完,一阵强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严默眼前猛地发黑,脚底像踩了棉花。
“唔……” 严默闷哼一声,手机和外卖袋差点脱手,连忙扶住滚烫的车把才没摔倒。
比平时的低血糖还要严重,这感觉……不对劲!
——嗡。
世界的声音被掐断。
像有人猛地按下了静音键,大姐的抱怨、街市的嘈杂、滋啦啦的蝉鸣……一切属于正午的喧嚣瞬间消失!
又来了!!
失重感攫住了他,没有回声,只有可以吞噬一切的虚无。
“黄山归来不看岳,千织洞外无洞天!”
什么声音?!!
这次是什么人?!
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表面被粗糙的石块摩擦、挤压,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紧接着,是更深层的肌肉纤维被拉长碾轧的钝痛,肩关节首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变形。
严默被生生嵌进岩壁里,视野将被软石质层层蒙上。
除了前方一点摇曳的光晕里,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弯腰摸索。
有人!
……救命……救我啊
被求生的本能所驱使,他用尽残存的力量,试图挪动那只几乎石化的手,哪怕只是一根手指呢?!
“大家注意看,咱们身后啊就是号称天下第一洞的溶洞王——千织洞!”
导游的喇叭声在溶洞里嗡嗡回响,淡季人不多,这诺大的溶洞就显得更加空旷,胖子跟在旅游团后头就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地面比较湿滑,请注意脚下台阶。”
头顶的水珠落到如小山般拱起的后颈上,吓得胖子一哆嗦,佛串没拿稳,“啪叽”一下掉到地上。
看着佛珠们四散奔逃,胖子猛地想起前个些天一个老道说的那句“珠落保平安!”,但依然心疼地直抽抽,那可是花大价钱买来的宝贝,他顾不得多想,缩着大肚腩就弯腰摸索起来。
灯光昏暗,豆大的水珠成雨似的往他后颈里头灌,不一会胖子便感到阵阵头晕目眩。
“唉,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胖子的目光却不甘心地四处流连。
冥冥之中他定睛一看,一颗佛珠正骨碌碌地滚向西南角,那片更幽暗的地方。
“别跑——”胖子肚腩上的肉上下颠簸,几乎要甩出裤腰。
越往里走,水珠越密,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那颗老山檀香木珠在水光映衬下,竟显出一种异样的温润光泽,仿佛镀了层金边。
“哎嘿!逮着你了!”
拾起珠子后,胖子瞥见队伍还没走远,赶紧直起腰,酸涩的眼睛揉了又揉,龇牙咧嘴道:“小祖宗哟,差点累死老子……”
刚抬腿要追,胖子的目光却像被焊死,猛然钉在眼前岩壁上一处不自然的凸起上。
“嗡——”
脑子里的弦瞬间绷裂!
胖子瞳孔骤缩,双腿直接“噗通”跪在地上,喉咙被死死扼住——
“呃……嗬……”振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手!
石头缝里长出了一只手!
劈裂的指甲深陷乌紫的皮肉里,冷光下手背上盘覆着暴突的青色血管,一层滑腻的绿色菌膜黏连着五根手指,像蜷缩在卵鞘里、随时会破膜而出的毒蛇胚胎。
啪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砸在他头顶。
“墙、墙、墙壁……墙壁上有手啊——!!!”
救我!快救我啊!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积攒到顶点的恐惧化作尖嚎,晕光下胖子不断后退,脚下瞬间失控——
咔嚓。
年久失修的栏杆应声而断!
那敦实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咻然坠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不——!!!
绝望的念头随着冰冷的的石流轰然将他吞噬。
………
“喂?你到底做咩啊?有没有听到我讲嘢?你耳仔生草啦?要我叫咗你几次啊?”
“嗬——!”
严默骤然睁眼,一口浊气才卡在喉头,接着胃袋便传来抗议,胆汁猛然上涌,他扶着树干就开始干呕。
心跳狂擂,震得他眼前发黑,严默趔趄了一下再抬头,发现自己正一手捧着外卖袋,一手握着手机。
他猛抽一口气,喉咙里似乎还堵着岩缝里的腐土,严默环顾四周,哪里还见什么溶洞?
刺眼的阳光罩着整个小区,滋啦啦的蝉鸣声划破天际,热浪滚滚,晒得他晕头转向。
可呼吸间,幻觉里的土腥气似乎还萦绕鼻腔。
严默把手狠狠抠进干裂粗糙的树皮里,努力平息在颅内疯狂冲撞的惊悸。
它又来了,这次出现在白天。
“喂,靓仔你没事吧?”小区亭里的保安是个爱看报纸的小老头,见着他这副要中风的样子,探出头,狐疑的眼神射过来,比烈日还要烈上一层。
“你死咗去边啊?!应声啊!外卖呢?!!”单主第三回的河东狮吼终于把严默从坠崖般的恐惧感拉回现实。
“真係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即刻就到!”严默回过神,霎时外卖销冠王上身。
保安看着年轻小伙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瞬间扯出一个职业化的赔笑,这撒腿就跑的架势,哪像要急救?
老头可惜地咂咂嘴,收起了老人机。
“你有没有搞错啦,晚了半个钟头,顾客就是上帝啊!你小心——”大姐说不下去了,眼前这人面如死灰,两道乌青挂在眼睑下,眼尾拢拉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对不起啊老板,别差评啊”严默双手合十,本想鞠个躬,不小心卸了力,双腿一软直接行了个大礼。
这架势把大姐吓了一跳,默默退出那个差评页面,无奈道:“嗱,起来起来!后生仔,生活不是一帆风顺,有我这种客人系你的福气啦……哇你脸色差的要命,抓点药回去煲汤喝啦,哎呀快走啦我不差评了,快走快走!”
大姐见严默这副痨病鬼上身的模样,生怕沾着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打发他走了。
电梯下行,四面光亮的金属墙照映出严默失魂落魄的脸。
他怔怔地看着镜中人,枯燥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眉毛,眼尾天生下垂,看人时总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倦怠和…怂。
加上这几晚噩梦连连,眼下那两道青黑的泪沟深得能养鱼,活脱脱一个被生活捶打得蔫头耷脑的老牛马。
唉。
看着真像有病似的。
这念头挑起前天市区诊所里的回忆,心理医生悠闲地擦拭镜片,鄙夷的视线扫过严默的全身,最后往诊断书上圈了个“中度焦虑”,他幽幽道:“年轻人,抗压能力弱嘛,这是压力具象化的表现,可以理解的嘛,外卖仔,多吃药,多吃药就好了,放轻松……”
呸,看人下菜碟的庸医!
...严默拧动电门,窜过狭窄的街道。
肠粉摊刮刀敲打铁盘的铛铛声、光膀子老板的吆喝、汽车刺耳的鸣笛……这些声音粗暴地将他的感官填满。
他深吸着这口灼热的空气,是活着的证明。
彼时从空调外机上溜出来的锈水,正巧砸在拐角听曲儿的老阿嫲手上,阿嫲手一抖,笼里的小鹦鹉钻出鸟笼,扑哧扑哧地飞到二楼去。
二楼横七竖八的晾衣杆挑着各色的被单,被鸟这么撞着,闹出一阵不小的动静。
听到这声音,楼上跑出个女人来,抄着长竹竿去就戳那晕头晕脑的鸟,大声训道:“妈,你又把鸟放出来干嘛啊?鸟屙屎怎么办?”
“哎呀,我的鸟啊!你是不是想激死(气死)你阿妈我啊?”阿嫲急得大骂。
严默思索了一下还是停下来,用两指抵住下唇。
悠扬婉转的口哨声渐渐安抚住那只小鹦鹉,它慢慢收拢翅膀,稳稳落在严默的食指上。
“去。”严默摸摸小鹦鹉毛茸茸的脑袋,那鹦鹉乖乖飞回到了阿嫲的笼子里。
“多谢你啊靓仔!”阿嫲递上几张纸让他擦汗。
“不客气。”严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阿嫲凑近看他,“哎哟~你面色好差,是不是天气太热中暑了?要饮多啲凉茶先得?!”
“哼!臭送外卖的,关你什么事啊?”楼上的女人尖声骂道。
“你个死丫头!嘴食咗屎啊?”阿嫲厉声痛斥。
严默一愣,眼看自己好像闯了大祸,连忙摆手,还没张口,就听到楼上女人的惊叫。
“啊!哪来的野鸟!”女人愤怒地想要揪住在她头上乱窜的麻雀。
“万物有灵,报应!”阿嫲见女人这样心里舒坦极了,赶紧让严默先走了,“走了走了,后生仔,多饮凉茶啊!”
严默如蒙大赦,后视镜里,那场小小的闹剧迅速被热浪和喧嚣淹没。路上,那只麻雀扑棱着翅膀,在严默附近盘旋了好一阵子。
“啧,怎么好像特地跟着我似的?”心头莫名一跳,一股说不清的违和感爬上脊背。
严默眯着眼睛,和麻雀对视的刹那——
“叮!”
他低头一看,手机里跳出新订单:“走甜冻柠茶五杯,新福街09号张东来麻将馆。”
再抬头,那只古怪的麻雀已经消失无踪,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热浪扭曲下的错觉。
“别再想了!那只是一只鸟……”严默甩甩头,试图驱散心头那点异样。
就在他驱动电车的瞬间——
一行毫无感情、如同石刻般冷硬的字迹,清晰无比地重现在他的潜意识里:
“无父无母之人,黔州贵安市,千织洞,速来。”
严默猛地捏紧了刹车,电动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滚烫的路面上留下稍浅的痕迹。
( ̄. ̄)
你好,这是我的第一个章节。
感谢观看。
(发出报废了一半的机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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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后生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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