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到？”
日头高照，一群人像晒鱼干一样在公交车站前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各种味道发生化学反应似的碰撞扩散。旁边一个背着脏旧背篓的老太婆不嫌味地深吸一口气，唉声叹气地低声抱怨着。江行远点开手机屏幕，看着导航软件上公交车的行驶站点。
还有五站，距离到站30分钟。
这201路公交车的慢，果然和听说的一样名副其实。
发尖上悬着的一滴汗猝不及防地滴到脸上，江行远咽了咽因水分被酷日蒸发而显得有些干涸的喉咙。有点想去买瓶水，但算了算时间，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这会儿要是走了，按现在的人流量，等会儿的公交车不见得挤得上，又得花不少时间顶着毒日头排队，得不偿失。
今年他大四毕业，原本和同学合伙注册了公司创业，谁晓得中道崩殂，对方把他踢了自己发展去了，结果就是直到现在他还在家里蹲。家里的父母倒没说什么，反正一开始他们对他创业这件事也不看好，但作为一个成年人的自尊，还是让他不好意思再向家里伸手要钱。
支付宝里的1531元，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得在这些钱用完之前找到一份工作，江行远只有这个念头。
但这两年的就业形势确实越来越不好，尤其是受大环境影响，一到毕业季就业市场就接近饱和，连投给便利店打杂的简历都被驳了回来，理由仅仅是“不合适”，更别提招聘软件上还躺尸着一堆无人回复的消息了。
“真烦，还不来。”老太婆又抱怨了一遍。
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的江行远，听着旁边没完没了的低气压抱怨，更是心烦意乱。
他脑海中莫名其妙冒出个荒唐的想法：要是太阳一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把所有人都烫死就好了。
一个月内，他顶着压力从睁眼就刷招聘软件，终于约到六个面试。虽然工资待遇各有各的差劲，但总归聊胜于无。
不管什么事，总得先有个开始，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现在的就业，除了官网上挂羊头卖狗肉、要求巨高的几个职位，剩下的途径也就只能刷招聘软件。可有的面试官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冲KPI，刚发两句话，面试邀约就甩了过来。有的呢，则要等半天才回几个字。
没入这行之前，他不知道学药剂专业的人找工作这么难。本专业的对口工作要么找不到，要么没人情没关系进不去；转行干其他的吧，人家又嫌不是相关专业，反正怎么都不对。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公交车还有两站到达。
今天下午面试的职位是医药代表，名头听着好听，说白了也就是到处拉客卖药的销售。曾几何时，江行远也在路边被这样的人拉着强行当业绩，那时的他对这些职位不屑一顾，自以为是地认为都是昧了良心的人才干的活。但现在……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算了，职业哪有什么高低贵贱呢。
招聘软件的系统自动弹出窗口，提醒他距离面试签到还有三十分钟，而标着201路的绿色大巴车终于慢慢悠悠、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
刚才一直在抱怨的老太婆骂骂咧咧地挤到他前面，一个人加上她的背篓，把窄小的上车口挤得水泄不通，后面的人都只能看着她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包得严严实实的公交卡。
公交车司机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老太婆不为所动，好像在报复车来得慢一样，她刷卡这套流程下来，竟过去了好几分钟。
站在她后面的江行远很倒霉。老太婆磨磨蹭蹭不走，后面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一直推搡他。赶个公交车，江行远觉得自己用上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
终于，随着“滴”的一声刷完卡，老太婆挪着她的障碍物走了，江行远才终于挤上了车。
等所有人陆陆续续上车，201路才终于磨磨蹭蹭地启动了。
随着一路行驶，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芜，江行远心里又暗暗打起了退堂鼓，生出悔意。
“公司选在这种地方，每天上班不得跟流放一样。”
下次还是得选个交通方便的地方。
闷热黏腻的空气让人感觉比车下还糟糕。本来就炎热的天气，许多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时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脚臭和口臭混合的味道，熏得人想吐。
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人都塞在公交车上了，还等了那么久，就这样回去算什么。
思政课上没学明白的沉没成本对人的价值，江行远现在倒是理解得通透了。
远离城区后，陆陆续续有人下车，拥挤程度明显减轻了，可那股浓烈的臭味却没消散，就这样熏了他一路。江行远下车时，还蹲在路边干呕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哪里是找工作，简直就是受罪。”
“江行远？”他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遇到熟人？江行远擦了擦不太雅观的口水，转过头去看是谁。
一个穿着警服、颀长高挑的男人对着他摆手打招呼。
江行远眯了眯眼，不记得记忆里有过这么个人。
他站直身子，有些茫然地对着那人，想到自己最大可能被警察盯上的事，就是刚才随地乱吐了，于是顺理成章地问：“要罚款吗？警官？”
对方估计也被他问蒙了，反应了一瞬，扑哧笑出声来：“是我啊，贺开朗的哥哥，你忘记了？”
提起贺开朗，江行远记起来了。初中时，他家和隔壁邻居关系很好，邻居家有两个男孩，哥哥上高中，叫贺无谨；弟弟叫贺开朗。
因为年龄相仿，他和贺开朗经常在放假时混在一起玩，那时候他还总调侃贺开朗是捡来的，名字比起他哥哥，简直不要太随意。
后来他父母搬家了，那时候还不流行□□或微信，自然也就断了联系。
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碰到了贺无谨，回想起当年去隔壁玩时，看到的总是坐在书桌边专心学习的闷葫芦，和今天这个笑得阳光开朗的英俊警官，简直不像一个人，也难怪他认不出来。
“想起来了，贺……无谨哥对吧？”从前叫得特别顺嘴的称呼，现在人长大了，喊着也有些尴尬。
贺无谨一身执勤特警的警服，远远望去就是条醒目的标杆。
“标杆”点点头，笑着说：“还记得我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江行远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简历袋：“来面试。”
贺无谨问：“什么单位这么偏？”
职业病让他顺嘴提醒：“现在有那种打着招聘的幌子，故意把人骗到偏僻地方‘噶腰子’的案件，你自己小心点。”
江行远知道贺无谨说的那些事，不过他不在意地客气回答：“谢谢了，我会注意的。”
随后，贺无谨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如果发现什么不对，我可以来救你。”
半真半假地对他开玩笑。
江行远接过名片，看向贺无谨身后停着的警车：“你们这是去哪里？”
“不去哪儿，回局里。没想到在路边看见你了，所以来打个招呼。”
“哦哦。”江行远看了看时间，面试快迟到了，“无谨哥应该很忙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贺无谨没听出画外音，摆摆手：“没事，聊两句的时间还是有的。有空去家里玩，我家还是在老地方，就是贺开朗这臭小子不怎么回家了。你搬家后，这个混世魔王找不到玩伴搭子，常常念叨你，要是能再看见你，那小子一定能乐得跳起来。”
江行远从来不把这种客套话当真，只是嘴上应和着：“一定一定。”
“好，我走了。”贺无谨也不能说太久，其他同事还在一边等着他，“拜拜！”
目送贺无谨开车走远后，江行远才按照导航，朝目的地走去。
来之前，江行远其实预想过公司的选址环境可能不太好，但看到实地后，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理准备做少了。
不能说差，只能说差得不一般。
满地落叶的破旧老小区前，一个保安大爷翘着长满老茧的脚，一边抽烟一边用蒲扇打蚊子。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考虑着要不要取消今天的计划，毕竟一个正常的求职者看到这种环境，都会立马跑路。
他刚准备在招聘软件上点取消面试，给人事发消息通知，没想到人事秒回：“条件都好商量，来都来了，上来谈谈吧。”
软件是可以定位到他取消面试的地点的，江行远在原地站了几秒，还是决定上去。
毕竟文字信息也能作为证据。
“麻烦把门开一下。”他对保安说。
保安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放他进了门。
走进去，小区里也是满地落叶，花坛里不时能看见一些废弃垃圾藏在角落。他往里走，人事在聊天框告诉他，公司在一单元的六楼。
这种地方也能叫公司？江行远冷笑，能通过营业申请的工作人员也是脑壳有泡。
一单元在小区的最角落，他在楼下改了一下面试标记，打上了“签到面试卡”。
里面没什么新意，就是老小区的居民楼。江行远一口气爬上六楼，总算看到点比较值钱的配置——一扇带摄像头的密码门，和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江行远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棕色短卷发的矮个子女人打开了门。
女人很客气：“你是来面试的吧，快请进。”
江行远在邀请下进了门，快速扫视了一下屋内的陈设。
入门的左手边有一个通向二楼的小梯子，正对着大门的地方铺了一块很大很厚的地毯，地毯上只有一个小茶几和坐垫，两边是关着门的小房间。
布置得还不错，不过地方不大。
“你好，来填一下表吧。”
江行远答应一声，往里走时，瞥见地毯下面露出一节反光的东西。
他看得不太真切，女人大概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主动过去拿出那个东西，嘟囔着解释：“水果刀不小心掉到毯子下面了……你别在那站着了，过来喝杯水吧。”
密码门自动上锁，江行远往前挪动几步，看见第一个小房间的门半敞开着，露出一张目光阴鸷的半张人脸。
[奶茶]我开新文啦，请大家多多支持，从今天开始每天日更，已经完结两本文啦，不会坑的，这次是写一个悬疑满满的故事，因为某天突然灵感大爆发，然后就很想把脑洞变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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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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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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