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门内的锁芯发出声音，门外的仆人们纷纷后退让开。
房门向内打开，一个面容苍白的棕发男孩低着头走出来。
卡尔认出，正是他在镜中看见的那个男孩。
伯尼。
真正的十八世纪，初来到格温庄园，才十几岁的伯尼。
那个人抬起一双颜色发灰的眼睛，对着众人小声道：“我已经按照你们说得做了。”
“是吗？你看到什么了？说话啊！baby bule有叫你妈妈吗？哈哈哈哈！”一个男仆动手推了他一下，放声大笑起来。
而伯尼看起来细瘦文弱，被重重一推猛地撞到了背后的墙上，但是他丝毫不敢反抗，只忍痛哆哆嗦嗦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都能给他吓成这幅样子，果然是一个胆小鬼！”另一人语气轻蔑地说道，他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将烟圈吐到伯尼脸上，“就只是一个恶作剧游戏而已，你该不会还当真吧？”
伯尼偏过头去，但还是被这一口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到最后眼圈都开始泛红。
吐烟的人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你们快看他这幅样子！”
众人都跟着一起笑起来，人群里忽然有一个声音道：“说话呀，安妮，这次多亏了你的主意呢！话说你从哪里看来的这个吓人的故事？”
卡尔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安妮”叫得正是他本人，他正在想该如何接话，人群后面传来女仆唐娜的声音：“够了费奇！你们都不要再闹了，马上就要到备餐的时间了，被海斯太太知道大家都会遭殃的。”
听见这句话，人群终于停止了嘲笑，之前吐烟的那个人揪住伯尼的衣服道：“要是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伯尼苍白着脸，连连摇头。
众人终于满意地散开，留伯尼一个人在墙边，低头整理被弄皱的衣服。
卡尔看着他，突然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快走啊安妮，别管他了。”
＊
备餐室中早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厨娘将做好的饭菜端出厨房，厨师长指挥仆人们做最后的摆盘和收尾，忙得热火朝天。
这里的灯光依然昏暗，阴影打在每一个人脸上，随着他们的动作生动地变换，映照出他们远比面无表情的人偶更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情。
“我们不该总是这样对待伯尼……”唐娜说。
那个叫费奇的男仆不屑道：“你心疼他做什么，唐娜，连韦利恩先生对他都很难有好脸色，不更说明他是一个十足的灾星！”
“可是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你可以这样说。但是他那张脸实在很令人讨厌，只有狠狠教训他的时候才能让我觉得稍微畅快一点。”费奇说着话锋一转，“你说呢，安妮？”
突然被点名，卡尔只好看向唐娜模棱两可道：“我们只是开玩笑，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的。”
唐娜叹口气，冲着费奇的语气有些微的生气：“你们不要总是带坏安妮。”
费奇摊开手：“好像安妮才是这次的主谋吧。”
唐娜的目光看过来，卡尔无辜地摇摇头。
他一边兢兢业业扮演好日常摸鱼摆烂的安妮的角色，一边留神着这里每个人的动作和对话，目前来看唐娜的性格和上一场溯洄大差不差，而这个费奇的一言一行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什么好东西。
这场溯洄的时间线似乎比上一场要晚一些，从仆人间的谈话卡尔大概得知，莱拉已经正式由王室封爵，接连命案也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整个庄园正逐渐从那场阴影里走出来。
最主要的是，没有他和埃琳的那场合作，这个世界宝藏最终的密码还没有被解开，艾德森还隐藏身份好好地活着。
他总是抽烟或是一个人干活，训练到位的一举一动都在彰显着他是一个优秀稳重的男仆，若不是经历过上一场溯洄，卡尔怕是还会继续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可是卡尔知道，这时的艾德森已经接连杀掉达芙妮，或许正因如此，他比上一场溯洄中要更寡言少语，当他吸着烟藏在阴影中时，目光就会像毒蛇一般，冷而警觉地注视着庄园里发生的一切，似乎随时准备做最后的收尾。
埃琳最后没有来得及将藏宝的位置告诉卡尔，他先艾德森一步，但也仅此而已。
在上一场溯洄中他已经对安妮的性格很有了解，从某种方面来说扮演安妮获取信息比扮演伯尼要容易得多，他边摸鱼干活边摆出一副埋怨的样子：“庄园都已经这么冷清了，何必还要将一切搞得这样复杂。”
这样的抱怨果然一呼百应，旁边一个女仆道：“没有办法，埃琳小姐在警察调查出杀害达芙妮小姐的凶手前不会离开格温庄园，有钱人最在意的就是这些礼节，所以哪怕关系不合埃琳小姐也要每天同伯爵大人一起用餐。”
另一个女仆说：“上帝保佑让她赶快走吧，埃琳小姐和那几位堂亲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角色，相比之下伯爵只是偶尔让我们给他当当模特而已。”
一个男仆在一旁碾了碾烟灰：“大罢工以来，伯爵正焦头烂额，连模特也不用我们当了，现在只有伯尼还有机会和伯爵接触了。”
“哪有人不喜欢好看的人呢。”
费奇嗤笑道：“所以伯尼最爱用他张婊/子一样的脸去勾引伯爵，只是不知道伯爵要怎么用他那没用的下身来满足他呢。”
女仆们红了脸，但更像是早就习以为常，象征性地呵斥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费奇丝毫没有收敛，后面的话更加不堪入耳。
直到一道尖厉的呵斥声突然响起来：“你们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干什么！耽误了晚饭如何是好？赶快干活，不要再让我看到有人偷懒了！”
卡尔听见这个动静就条件反射，他偷偷看向门口，海斯太太正站在那里，她两颊的皮肉下垂，瞳孔比常人稍小一点，更显得眉眼刻薄，她阴沉着脸，吓人程度居然和之前被伯尼的记忆“艺术加工”过的海斯太太不分伯仲。
她的出现让备餐室里的气氛立刻安静紧张起来，直到后面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打圆场：“不用过分苛责他们，海斯太太，距离敲锣还有一阵子，他们完全来得及。”
海斯太太冷哼一声道：“您仗着一条残腿不必像寻常管家一样为整个庄园的事务操心，自然愿意放纵他们，韦利恩先生。只可惜我不能像您一样轻松。”
卡尔注意起他。
这位应该就是庄园真正的男管家班森·韦利恩斯，他个子不高，轻微跛足，五官平庸，和伯尼长得并不完全相像，远没到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的程度。但他待人温和友善，和上一场溯洄里伯尼所扮演的如出一辙，即是遭到海斯太太这样的挖苦也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在海斯太太的注视下，方才还在闲话的人全都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费奇端起一盘菜花奶酪往外走，正撞见刚处理好一身狼狈的伯尼走进来。
两人身体相错的瞬间，费奇的脚下似乎是绊到了什么东西，他惊叫一声摔在地上，银餐盘砸出叮当的声响，奶酪掉在地上，半数被他压在身下，将号服弄得一片脏污。
伯尼几乎是在一瞬间迅速躲开，和费奇拉开距离，海斯太太和韦利恩望过来时，他猛烈地摇头，表示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海斯太太尖锐的斥责声响起来：“你在干什么，费奇！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我刚刚……”费奇坐在地上，看向自己摔倒的地方，辩驳的话语消失在喉咙里。
他刚刚走过的地方平整干净，别说是障碍物或是残破了，就连一点水渍都没有。
韦利恩先生看了伯尼一眼。
随后他善解人意道：“别纠结了，你先去换件衣服吧，让安妮把这里收拾一下，等一会你还要帮伯尼一起将伯爵搬下楼。”
费奇站起来，紧蹙着眉头，虽然觉得蹊跷但碍于海斯太太的态度也不敢多说什么，纳着闷一步三回头走了。
卡尔转过头，对上伯尼的目光。
楼下的灯光昏暗，顺着他半遮掩的棕色刘海里，卡尔仿佛看见一双颜色干净的灰色眼睛，和目光深处的阴鸷神情。
卡尔心中蓦地一跳。
方才卡尔一直不能将这个瘦弱胆怯的伯尼和那个阴阳怪气的管家联系在一起，直到这一刻，不知怎么，眼前的伯尼和前一场溯洄里假扮韦利恩先生的伯尼，终于重合了。
插曲过后，人们各自忙活，伯尼走到韦利恩跟前，嗫嚅开口：“爸爸……”
“你这是什么脸色？还不赶快去楼上帮伯爵更衣。”韦利恩将手放到他的头顶上，激得伯尼浑身轻轻抖了一下，“我知道楼下经常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就像我经常和你说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伯尼。”
韦利恩说：“要知道，在你到来之前，这里一直风平浪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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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格温庄园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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