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抬起头,月光照在他下颌挂着的那滴泪上,皎白得如同掉下了一颗珍珠。
“我去找圣殿的长老,去找咱们的爹娘,我会把真相告诉他们,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是我,如果不是我太懦弱,如果我敢在所有人面前保下你,你就不用……就不用偷偷地活着,也就不会杀这么多人了。”
他站起来,摇摇欲坠。
“我得告诉他们,我得认罪,我得……我得保下你……”
阿赢抱住他,死活不让他走。
“哥!我没有爹娘!除了你以外,没人会接纳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可以不活,但我不能让你死!”
圣子如遭雷击,停止了挣扎。
是啊,他当了这么多年圣子,他们会让他死,换弟弟活吗?
如果自己死了,谁还能保护早就被定为祸端的弟弟呢?
在这世上,他谁都不曾亏欠,唯独从出生起就欠了他……
圣子咬牙,“今日之事,你发誓是最后一次!”
一听这话,阿赢的脸上出现了喜色,“我发誓!”
“我要你拿我起誓,若你有违誓言,就让我不得好死。”圣子看着他狠狠道。
喜色皲裂,阿赢怒喝了声,“哥哥!”
圣子不去看他,“快说。”
阿赢咬着牙,半天不说。
圣子神色戚戚,“你想要我死在你面前吗?”
阿赢垂下头,散落的发遮住他的脸,让他的神色变得模糊不清。
“我发誓,要是我再胡乱杀人,就让……哥哥不得好死。”
圣子甩开他的手,朝大坑看了一眼,哀伤道:“去把它填好,此事再也别提。”
他没发现,此时的阿赢悄悄将手垂到地上,阴影中,一截鲜艳的蛇尾从阿赢的袖口消失。
阿赢这才起身,去收拾残局。
……
浮光一阙某间不起眼的屋子里。
纱帘后的人似惊醒般抽动了一下,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打了个哈欠,惬意地在床上换了个姿势。
银铃晃动,传出清脆的铃声。
从外进来的人警惕地将门关好,他走了进来,站在轻纱外,恭敬地喊了声,“圣子。”
此人声音低磁悦耳,介于男女之间,极好辨认。
“她是不是很有意思啊,梁念枫?”
纱帘后的那人道。
被叫做梁念枫的人冷哼了一声,仍旧有很深的心理阴影。
那一身的恶臭,他不知道用了多少法子才彻底洗干净。
还毁掉了他最喜欢的一件斗篷。
“圣子,她来浮光一阙只带了一人,我们这次要不要……”
铃音轻响,纱帘上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没机会了,乔云州一定会派人暗中保护她,把她安全地送回行宫。”
梁念枫有些惊讶,“您这次不出手吗?”
那人伸了个懒腰,笑道:“我这次可不是专程赶过来杀她的。”
“我是来跟许久未见的故人打声招呼的。”
轻纱被撩起,纱帘后的人走出房间,大大咧咧站在自带隐蔽性的走廊上,俯视舞台。
他仿佛还能看见周妧站在上面,焦急散乱的目光环视掠过。
他在唇间默念了几个字,前天晚上与周妧目光相交的一霎时同样如此。
要不是周妧太过着急,目光划走得太快,她可能就会捕捉到异样。
毕竟,他只要看到她,血液就会沸腾,眼神里躁动着的,都是想要把她毁掉的**。
而他对她说的那几个字,只要她再多停留片刻就能看清楚。
那几个字是:
你永运也别想忘了我。
他站在与那晚分毫未变的位置上,微微抬起雪白尖细的下巴,目光穿过整座华楼,朝着对面的另一个暗处看去。
顺着他的视线继续向前延伸,最后会落在一扇紧闭的暗门上。
而暗门背后有间屋子,无一处不华丽奢靡。
这间屋子里。
一男一女坐在桌前,正神情严肃地谈论什么。
“你的阿赢是千方百计地对付你,他是百年难遇的用蛊天才,手段又黑又狠,哪怕有我和房知弗,你的命也差一点就被留在了域外。”
我头皮发麻,险些尖叫,“什么我的阿赢!晦气死了,是什么好东西吗你就给我,我才不要呢!”
乔云州又道:“他都是把事做绝,从不留任何痕迹,又追着你不放,我们几乎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
“好在你揭开了他身世的秘密,这对他是毁灭性的一击,让他终于暴露在圣殿面前,坐实了双生子预言成真。”
我沉吟道:“如果没办法让圣殿的人亲眼看到他的存在,知道他身世秘密的神侍一家也被他杀光了,他又没有留下过痕迹,那我是怎么知道他身世的秘密的?”
乔云州的目光从我脸上扫过,眼神里像结了层冰,似笑非笑,“你还忽略了一种可能性。”
“就是通过圣子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二人的关系一目了然。”
我惊讶道:“圣子听起来挺不一般的,谁都可以随随便便见到他吗?”
乔云州看着我,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意味深长。
“想见圣子一面肯定难如登天,擅自绘制圣子的画像更是被视为亵渎。”
“不过这是对于旁人来说,至于你……”
他停顿了一下,“我就不知道了。”
乔云州托着腮,缓缓扬起唇角,“你不仅突然认识了圣子,和他的关系好像还挺不一般的。”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也给我讲讲,你是怎么‘随随便便’就能见到圣子的。”
我喉咙发紧,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你还是继续往下说吧。”
他哼了一声。
“那些长老们为了抓住他,折损过半,付出了惨烈的代价,阿赢最终是被火烧死的,他被绑在了圣殿外,众目睽睽之下,他的生父往他身上泼了油点着了火,所有围观的人都能看到他被烧得面目全非,包括我们三个。”
我道:“有没有可能阿赢被调包了,被烧死的那个人不是他?”
“没有可能。”乔云州摇头,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抓住他后,他就被关进了铁笼子里,他的父亲甚至还派人严加看守,唯一会帮他的圣子也被长老们关了禁闭。”
“第三日他受刑时,圣子也在当场,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不可能会出错的。”
“虽然那个阿赢是圣子的弟弟,但直到他临死前,圣殿才知道他的存在,从头到尾就没有接纳过他,所以他不能算圣殿的人。”
说起“阿赢”,乔云州就皮笑肉不笑,“预言的确是真的,他就是个天生的坏种,不过周妧,你比他还厉害,你连他这种人都敢招惹。”
“什么人你都敢欠风流债。”
我,“。”
其实挺想把手伸到过去给自己一巴掌的。
但是。
“你这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吧。”我的嘴就像金刚石,“就那种看谁不顺眼就要砍谁的变态,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谁先犯贱的可能性更大,没准我只是路过他的时候呼吸了一下,他就觉得我在骂他呢?”
“呵。”他极轻地笑了一声,“你只是呼吸,他就能追着非要杀了你不可?”
“这么离谱的借口,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不就是那种离谱的人!”我猛的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地说道,“就算狗路过叫了一声,他拿刀追三条街,我都不会意外的。”
乔云州扭过脸,气呼呼地往后一靠。
我握住他的手晃了晃,“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没搞懂。”
“我记得有人说般若圣殿是当初域外的佛国修建的,那不应该信佛才对吗,为什么你又说巫神?般若圣殿里可以供巫神吗?”
乔云州解释道:“域外是以宗教立国的,巫神是他们的本土信仰,佛教是后来传入的,先在贵族间盛行,打了几场仗后,胜利的贵族得以建立佛国,企图用佛永远取代巫神,并且在力量最强悍的时候修建了般若圣殿,但是有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就是盛极必衰。”
“佛国日渐强盛,统治者就开始昏聩,民不聊生,而反抗又是从思想上开始,佛让他们过得不好,那他们就不信佛,信仰巫神的人越来越多,佛国最终难以支撑,被巫神教的人彻底击溃。”
“不管在哪儿,战争里死的最多的都是无名小卒,佛国的王族幸存了下来,巫神教也元气大伤,谁也无法彻底使另一方消失后,二者选择了共治,慢慢就在平衡中走向了融合。”
“般若圣殿的长老是古时巫神教的延续,圣子的父母则是旧王族的后代,圣殿得以实现最高统治,久而久之,巫神和佛的影响力都消退了下去,圣子的身份成为了一种新的信仰。”
“原来如此。”
我脑海里一部分凌乱的碎片终于能拼在一起了。
但有件事却始终沉在海里,怎么都捞不起来。
阿赢真的死了吗?
这个问题我一共问了乔云州三次,三次他都给了极肯定的答案。
越是如此,我越觉得哪里有古怪。
就像阿赢的死明明是整件事里最格格不入的一块拼图,却被剪掉了边缘,强行塞进那块欠缺的位置里。
这种古怪的感觉一直到我和江惟骑马走在返程的路上都挥之不去。
我忍着能把人冻死的冷,索性将马骑到了最快。
我们离行宫还有差不多二三十里路的时候,前方出现了许多披甲的人和马。
一辆乌金的马车停在了中央,两旁的宫侍撩起旭日祥云纹的厚重帷帐。
秦玦踩着台阶从上面走了下来。
我拉住缰绳,在离他大概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立即有人上来帮我牵住了马。
我一路小跑,扑到他身上,在他耳旁小声唤道:“秦玦……”
我搂着他的腰,他被我勒得喘不上气,掀起眼帘,溢出了一丝气音,捏了捏我的脸,“轻一点。”
他接过闻鸫递来的大氅,把我裹得紧紧的,“在外面玩得开心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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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用天生坏种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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