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少年迹疏(一)

裴邑脑子一片混沌,反应过来付灼怀生了自戕的心情时,顾不得身上的剧痛,双手死死握住剑锋,付灼怀用的力气真大,那剑还是划过她的掌心,从她胸腔里拔了出来。

一瞬间时间空间凝滞,付灼怀手持剑僵停在黑暗中,唯有那只满身雪白的白虎轻跃了出来。它的步子慢悠悠地,化作了人形。男人眼睛里满是审视,很快就踱步到了躺在地上的裴邑身边。

“我有点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就此杀了他,这个封印发作足以要他命。”

裴邑努力抬眼去看向男人,“刚刚那个我是真的我吗?刚刚那个灼怀是真的灼怀吗?”

白虎不置可否,“他起了杀意是真。况且,只要最后是你想要的结果,什么方法不重要。”

裴邑沉默不语,白虎说的没错啊,灭世的魔头就该从摇篮里扼杀他,在他未有丰满羽翼时毫不犹豫地击杀,预言便不会上演,未来会很好的走下去。

可她根本做不到,这时候的他双手没有鲜血,眼睛里尚是澄澈。她又怎么忍心伤害他。

师父让她来给他另外一条路去选。

裴邑是来带着他一起走这条路的,他们会是一体的。

裴邑沉默片刻,道:“那这样说,我也有错。身为师姐没有教好他。”

“何必如此说。”

“师命如此,心意如此。”

两人都没再说话,裴邑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就那样躺在地上,白虎蹲了下来继续看着她,他白色的头发垂下来,很挡视线。

福至心灵间,裴邑心中闪过一个名字,裴邑喊了一声:“成至。”

他矢口否认,“我不是。”

“我知道,你们长的像,但是不一样。你是哥哥,他是弟弟。”

成至说,他有个哥哥。其实细心点能看出,来客栈找她的“成至”和在船上有点呆愣的成至很不一样。

尽管他很用心地去模仿,但就是有不同。裴邑仔仔细细看着,找出了一点不同。“弟弟可能爱笑点,哥哥不爱笑。”

迎着裴邑探究的目光,白虎摸了摸脸,无声笑笑,终于没再否认。

“看来我们还是很像。”

“我是成且,也是半妖。”成且干脆顺势坐下来,低眼看着裴邑努力抬头的样子。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和你师弟怎么样的。我的身体早就死了,以现在的样子也做不了什么。”

“还记得我当时和你说的么?想要救你的师弟,就要解开他体内的封印。”

“其实不是的,恰恰相反,一定要加固封印。”

裴邑有些惊讶,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可成且闭了嘴,陷入回忆般说起了另外的话题:“我和成至是兄弟,不过我的母亲是人类,他却是族长和族中大妖氏族女子生下的。”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的,半妖是战士。我也是,天生的战士,成至未来是族长,而我未来是成至的战士。”

但其实成且一点都不嫉妒成至,相反,他很喜欢成至。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成至傻。这样的傻弟弟,他叫他哥哥,总是喜欢把什么东西第一个捧到他面前,好像他们身份对调了一样。

“那一辈我是族中第一,就算是纯正的妖也不能打败我,族长派我去仙山上采仙草,我遇到了很多修士,重伤得就要死了。”说到这里,成且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时候成至因为不小心纵火烧了一处族中存放珍稀草药的地方被罚关禁闭,可他就是知道了我要死了的事情,不管怎样都来救我。”

“他背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再三和我说以后再也不玩火了——他以为我去采仙草是为了他。”

裴邑静静听着,成且说到高兴的地方会轻笑一声,他们兄弟关系真的很好吧,所以成且才一直记的那么清楚。

又安静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

“怎么不问我?”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裴邑率先反应过来,“问什么?”

成且说:“这些和你师弟的事情没关系,你其实可以让我不要和你说。”

“那么冷漠干嘛,听听别人说话也不错。”

“我死了,故事结束了。”成且点点头。

裴邑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成且吗?可他已经死了,万一说了什么惹他伤心。

成且又复述了一遍,毫无波澜,只为陈述事实一样。

“是我身上的封印松动,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无缘无故就会发狂,甚至重伤周围的族人。我成了真正的疯子,已经忘掉了自己的姓名,被丢在禁地里和其他疯子无止境地厮杀到死。族长觉得我无可救药,只有成至想救我,他不知从哪里听说只要解开封印半妖就能自由,他以为只要解开我的封印我也能自由,于是一个人偷偷跑出了妖界。”

“我都不知道他辗转了多久,吃了多少苦,又是怎么费劲说服那些修士,从他们那里拿到了灵力。”

封印是族长在半妖类出生时便种下的,封印让成且被人所用,却也给他拥有良知的机会。可成至不知道,他以为只要解开封印成且就能自由,也不会再违背本心伤害别人。

成且又沉默了。

这一次之后的许久,他都没有再说话。

就在裴邑以为她可能拿不到救付灼怀的东西时,成且起身,往前一步到她头顶前面,再次俯身随手给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随后摊开手心,一团金色升起,他将它凝结成丹,放进了裴邑的手心。

“故人情重,少年迹疏。成至没能救回我,或许可以救回你的师弟。”

随着白色身影的消失,时间空间再次流转。

裴邑躺在地上,猛然咳出声来。

付灼怀松手,呆滞着,喃喃自语:“师姐?”很快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奔了过来,他想去扶裴邑,顿了顿,有些手足无措。他瞬间惶恐起来,原就是他的错,如今更是罪无可恕,不知师姐会怎么对他。

裴邑服过丹药后,随着周身灵气的运转,伤口也在一点点复原。裴邑拍了拍灰尘,就着姿势坐了起来。

付灼怀不敢上前去,他为自己先前阴恶的想法愧疚于裴邑。当翻天覆地的惧怕和心里割裂的疼痛席卷时,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了,是不能也不想割舍。他怎么敢,去想杀了她。

裴邑见付灼怀没有反应,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过来坐好吗?”

付灼怀心中狂跳不止,他还是依言坐下了,裴邑一把拥抱住付灼怀,只觉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冷。付灼怀的下巴放在她肩膀上,她只觉得肩膀处隐隐落下了些冰凉,他低低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语气间尽是惶然,裴邑没有责怪他,只是用力抱紧他。

“你还记得在上一次幻境里我和你说的话吗?”她轻声问道。

付灼怀慢慢地说道: “师姐告诉我我是正派弟子,言行举止不得有违门规教诲。”

裴邑“嗯”了一声,“你拿剑伤自己师姐,在门内至少是除名的处罚。”

付灼怀没有辩解,他的错,怎么对他都是应该的。

裴邑摸了摸他的黑发,叹了口气,“但是,灼怀,这只是你的一个梦,一个荒诞的梦。梦里大家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举动,出格的 ,好的,坏的都有。别害怕,出了这个梦,你还是你,你好好的。”

付灼怀动了动有点苍白的唇,他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仍然清凌凌的。

“听我说,你会困在梦里是因为你身上的封印松动了,”裴邑带着安抚的意味说道:“这个封印不能解开,但是没有关系的,我找到了能暂时救你的办法。”

“灼怀,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你可以再信任我一点。”她的语气坚定,对他做出了承诺。

裴邑伸出手,将那颗金色的丹递给他。

付灼怀永远也不知道裴邑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他那么好,从他们遇见那刻起,仿佛是多年至交,值得裴邑完全的真心,总之,这一刻付灼怀的心安定下来。

付灼怀仅是看了一眼那颗金色的丹,就毫不犹豫地接过服下。

黑暗仿佛被烫开了一个洞,紧接着如火般蔓延着消散。

裴邑不再耽误,她立刻起身,就要狂奔出去。

付灼怀知道自己走不出这里。于是他随着裴邑起身,在裴邑还没有迈出步子时想要拉住裴邑的小臂。

他唇角边是发苦的轻笑,带着祈求:“师姐,你救救我。”

“我只相信你。”

略过手心的轻纱滑走,他随着黑暗彻底消失。

裴邑在现实世界里醒了过来,此刻她的腿早就麻木。成且已经消失,为她护法的人也没有了。

她推开窗,看着静静挥洒的月光深吸一口气,时间不能耽误,裴邑咬咬牙,决定一个人来完成封印,手腕翻转,转魂铃轻响,正当她要注入灵力时,屋外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登时,房门也被踹开了,伴随着一个焦急的声音:“裴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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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偏执师弟的上上计策
连载中算舟 /